周梁听不懂方言,不知道大爷在说什么,他回道:“您好,我想找赵小宽。”
大爷听懂了,以为是侄子的朋友,正好想问问侄子近况,叽里咕噜地问了一堆。周梁一个字都没听懂,两人鸡同鸭讲,各说各的。最后大爷无奈,掏出裤兜里的旧老年机,打电话叫儿子回一趟家。
周梁看了眼大爷冻疮裂口的粗糙双手,又看了看他手上那台掉了金属漆的破手机。外表看着不太像赵小宽他爸,说爷爷又年轻了点,这间屋子好像就对方一个人在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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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梁不是第一次来农村,以前写生也去过很多偏僻的村庄取景,但这么穷的生活环境,还是头回见到。在简陋的瓦房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大爷儿子骑着三轮赶回来了。
赵小鹏被停在家门口的跑车吓了一跳,又听说有人找堂弟,连忙追问年轻人什么情况。周梁总算能听懂面前的男人在说什么,他直言自己是赵小宽的朋友,找他有点事,听说他回老家了,所以过来看看。
“回老家?”赵小鹏很纳闷,“没听小宽说要回来啊。”
“……”看到男人疑惑的表情,周梁直觉事情不对劲,赵小宽也许根本就没回来。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请对方帮忙给赵小宽打个电话问问在哪里。
他看着男人掏出手机,拨通电话,再放到耳边等待接听,心里默念着“快接吧”。不足三十秒的时间,对方拿下手机,摇了摇头说:“打不通,关机了。”
这一刻,周梁才真切地感受到,赵小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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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宁县是宁州最贫困的一个小县城,经济从以前就一直很落后,管辖的几个镇也发展不起来,更别提下面的村子。二十多年前,村里还有接生婆这么一个职业,说是职业,不过是接生经验丰富的老婆子罢了。赵小宽出生那年,他爸赵军还在外地打工挣钱,为了改善生活条件而努力着。
赵军算着妻子的预产期,提前打好火车票,哪成想孩子比预产期早了近二十天,等他几经辗转赶到家,妻子已经躺在了镇医院的太平间里。那天起,村里有了闲言碎语,村民们私底下议论着赵家家门不幸,老大的婆娘去年冬天掉湖里淹死了,老二的婆娘又大出血走了,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还是个畸形儿。
本是个高高兴兴的好日子,赵小宽的生日却成了母亲的忌日,他从没过过生日,直到十岁那年,才吃上人生中的第一口奶油蛋糕。
赵军上有老下有小,肩上压着生活的重担。他也曾怨过命运的不公,可日子总要过下去,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妻子走后的第十个年头,他给儿子办了一桌生日宴,去镇上买了块大蛋糕。家家户户都有的习俗,不能委屈了自己孩子。
看着儿子天真烂漫的笑脸,他知道自己该振作起来了,儿子的腿和身体畸形,哪个都得挣钱好好治。可天不遂人愿,刚存下一点钱,赵小宽奶奶在他十二岁那年的夏天查出了食道癌晚期,没能挺过冬天。
办完母亲的后事,赵军带着儿子离开了沟水村。小小年纪的赵小宽早早懂事,不愿再成为父亲的累赘,初中毕业就不念了。他在镇上给饭馆洗碗端盘子,嫌挣得少,又独自去了大城市打拼。
“后来我二叔也不好了,胃癌晚期,没挺过去……”赵小鹏吸了口烟,感慨道,“小宽那年才十八岁,他爸走的时候,他一点都没哭,还不让人陪着。”
“后来我实在不放心,晚上想过来看看他。”他指了指面前荒废的瓦房西屋,顿了许久才继续,“小宽他啊,跪在他爸那屋的床前,一直在哭……”
自己主动开口问的,却听不下去了。越了解赵小宽的过去,周梁胸口就越闷得慌,心脏有种直直往下沉的感觉,特别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他用力吸了口烟,试图缓解内心的焦虑。
“后来小宽就走了,说要去城里挣大钱。他每年都往家里寄钱,我让他别寄他还不听。这么多年了,我去看过他几回,看到他开了店,今年又买了房,一点一点过上好日子。”
“他腿不好,身体……”赵小鹏说到这里,及时改了口,“小宽他真的挺不容易的,比我厉害多了。你也别太担心,他这人一直有自己的主意,突然停业可能有什么要紧事,回头我有时间过去一趟。你那油条店缓两天再开业,行不行?等我联系上了给你打电话。”
周梁怕赵小宽的亲人担心,没有说出全部实情,并友好地表示赵小鹏去之前可以先联系他。
这天,他站在那间荒废已有十年的瓦房前,看着残破不堪,裂了缝的土坯墙,听赵小宽堂哥说了许多关于赵小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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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异乡郊区的赵小宽,正站在一家母婴店门口发呆。在进与不进之间犹豫了近五分钟,他还是没忍住,掀开厚重的防风门帘,进去了。店里打着暖暖的空调,很舒服。
前台小姑娘见进来的顾客是位男性,笑着问他想买点什么。
“我,我随便看看……”赵小宽第一次逛这种店铺,有点紧张,“就随便看看奶瓶。”
“奶瓶在里面。”小姑娘走出来,边带路边问,“多大宝宝要用呀?”
“还没出生。”赵小宽怕被误会,赶紧补充说自己朋友的老婆怀孕了,想送点礼物给他们,所以先来了解一下。
“这样呀,那宝宝的衣服和奶粉什么的考虑嘛?到时候可以来看看,我们店经常会搞活动。”
“奶粉……”
赵小宽差点忘了,奶粉也是大头,孩子起码要喝到一周岁,有的甚至喝到两三周岁。他跟着小姑娘去了奶粉专区,从价格到牌子,简单做了个了解,打算回去再好好查查。
一段奶粉真贵啊。走出母婴店,赵小宽抬手隔着棉衣摸了摸自己的“一马平川”,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油条还真是个四脚吞金兽,要是自己也有奶水就好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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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菜烧猪油渣、尖椒炒腊肉、番茄炒蛋、油菜豆腐汤,三菜一汤看似简单,周梁知道这对淳朴好客的父子已经拿出家里最好的菜来招待自己,后悔留下来吃晚饭了。
尖椒炒腊肉他没怎么动,只吃蔬菜和豆腐,不时吃点鸡蛋。今天一路上都在奔波,他午饭没来得及吃,确实饿了。不知道是不是亲戚的关系,他在菜里吃出了熟悉的味道。
赵德见周梁吃得慢还不怎么动筷子,以为吃不惯,他不好意思主动给人夹菜,于是把荤菜往周梁跟前推了推,用方言笑着介绍自己腌制的腊肉,希望他能多吃点。
赵小鹏充当翻译,笑道:“我爸让你尝尝这腊肉,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这是我们自己家腌的,味道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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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挑食,吃得惯。谢谢大伯。”周梁及时夹了块腊肉放嘴里,边嚼边说好吃。
赵德满意地笑了,注意到周梁碗里没剩几口米饭,又操着方言让儿子给客人添饭。周梁无法拒绝赵小宽大伯的热情,端着饭碗起身,跟赵小鹏去了厨房。
厨房也非常简陋,台面上的厨具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角落里堆满了稻草和树枝,四壁被烟熏得黑漆漆,满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周梁站在泥土砌成的柴火灶旁,看着赵小宽的堂哥给自己添饭,有热气从锅盖边缘往外冒,他闻到一丝柴火的烟熏味,很香。
“小宽就爱吃这柴火饭,每回大年夜,他都要吃满满两大碗。”赵小鹏把添满米饭的碗递给周梁,笑呵呵地说,“家里没什么好菜,以后有机会再好好招待你。”
“这菜就挺好的,好吃。”周梁闻着柴火饭独有的醇香,心想怪不得赵小宽爱吃,他也忍不住想多吃一碗,就着那下饭的大白菜。
饭后没待多久,周梁便起身告辞。赵小鹏怕城里人住不惯自己家,没好意思留他过夜,问他要不要去镇上旅馆住一宿,等天亮再走。
周梁很担心赵小宽的状况,急着回去找人,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他告别父子二人,又踏上回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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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时间接触手机对身体和眼睛不太好,赵小宽新闻和视频都不看了,空闲时间就看看之前买的两本孕期保健和育儿知识。他身上有二百多块零钱,出门全靠现金支付,等想起来开机已是三天后。
手机用了三年多,反应有点迟钝,先连着蹦出几条广告短信,跟着又蹦出三条老家堂哥发来的短信。赵小宽圈子简单,如今生意不做,更没什么人主动找他,正纳闷堂哥怎么会突然发信息过来,点开一看,吓得一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