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跟一个女人有关的。
那个女人叫杨芸,是他们一个村的,家住的不太远,男人是乡上运输队的司机。水元感觉那个女人好像挺喜欢李名秋,总爱到家里来玩,平日里笑嘻嘻浪里个浪的。因为她丈夫常年的不在家,她又总爱跟村上的男人往来,所以大家背地里都爱骂她。自从张玲不在家以后,那个杨芸便动不动便往家里来,一会给送吃的,一会来借东西,一会找李名秋帮她干什么事,水元每次看到她跟李名秋说话,笑嘻嘻的样子就一阵厌烦。这天李名秋难得的在家休息,水元也没出门玩,在屋子里扎鞋垫,又听到外面喊门。
她一听到那声音就知道是谁了,杨芸最近好像是天天都要到家里来,水元烦的不得了,假装没听到。
她不去开门,只听杨芸把门拍的咚咚的,吵的人心烦意乱。李名秋正在洗衣服,腾不开手,想等水元去开门,哪晓得水元半天没动静,他只得擦了手去开门,喊道:“来了,来了。”
水元听到李名秋答应的声音,气的把鞋垫丢到床上,嘴撅了老高。
她到门口去,看见李名秋站在院子外跟那个杨芸说话。杨芸是个挺漂亮的女人,村里年轻妇女当中,就她长的还算不错了。水元看着她拿了个篮子,篮子里装了什么,要塞给李名秋,李名秋不肯收,两人推来推去的,最终李名秋推不过,只得收了道谢。水元看的一阵腻味,杨芸又大声笑着说:“你还要自己洗衣服啊?你一个大男人会不会洗衣服啊,你媳妇只管她自己,也不帮你洗,真是的。”笑的又大声又夸张,李名秋不好意思的敷衍着,杨芸说:“要不你拿到我家来吧,我洗衣服顺便就帮你洗了,我家水宽敞。”
李名秋连连拒绝,杨芸热情的不得了,简直要从李名秋手里夺衣服了。水元看的碍眼,就徐徐走了出去,往李名秋旁边一站,面无表情的看着。
杨芸看见她,就没再和李名秋拉扯,笑说了几句便高兴的离开了。
水元当着李名秋的面骂道:“这女人有病啊,整天有事没事跑来干什么。”
她这话是故意说给李名秋听的,李名秋也的确听懂了,也没说什么,只道:“行了吧,一个村的邻居。”
水元看到篮子里刚摘下来的红杏,心说,稀罕你家几个杏子。
水元感觉这个杨芸对李名秋有意思,但是她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李名秋和张玲感情很好,结婚没多久,不可能跟这种女人一块混的。然而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那一段时间,张玲因为张佩林突然重病而不得不在家照顾爸爸,家里的情况很不好。水元有一次放假,到他们家去过,张佩林病的很严重,好像是得了什么肿瘤,竟然下肢瘫痪。张家已经没有水元幼年记忆中那种热闹,冷冷清清的,张玲大着肚子,脸色憔悴的给她爸爸倒水喝药。
水元一直觉得她嫂子模样还是挺好的,然而那天不知道怎么的,感觉她特别黄,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脸上竟然长了很多黄褐斑,感觉特别难看,水元看在眼里,感觉特别震惊,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张佩林坐在床上,腿上盖了个毯子,水元坐了一会,看张玲给爸爸喂了药,又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白色的塑料尿壶,伸到毯子底下给爸爸接尿。水元在嫂子的黄褐斑,满屋子的药臭味,还有尿壶的味道里感觉到了一种几乎要窒息的压抑。桌子上放着果盘,果盘里放着苹果,张玲让她自己拿苹果吃,水元感觉那苹果也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了。
那天中午,张玲给她煮饭,因为看见了张玲给父亲接尿,她感觉张家的饭也突然变得难以下咽,张玲疲惫而憔悴的脸色给她留下了严重的阴影。
那一天的经历对她的影响很大,她突然不再讨厌张玲了,甚至感觉到了一种难受,还有十分的同情。她想起小时候,张玲家就是富足幸福的代表,甚至她到了张家都感觉低人一等,再看到现在,就深深感觉到世事无常。
她脑子里一直是张玲憔悴的脸,脸上的黄褐斑,隐约的细纹,回到家里,看到李名秋,他的脸却是年轻干净,洁白发亮的,心里就感觉很古怪。
反倒有些怜悯张玲。她心想,要是我变成嫂子那样,又黄又难看,我丈夫还这么年轻,肯定难过死了。
李名秋也在想办法出钱,给姑父买药,治病,有机会也去看他,但是他每天要工作,所以多数还是在林江,而张玲照顾爸爸,便一直没回林江。
水元半个月放一次假。
那是九月份。
李名秋的工作,回家总是很晚的,水元知道,平常都是煮好饭了等他。然而这天不知道怎么了,等到天黑了,李名秋还是没回来。她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心中有些焦急,心说是不是去别的公社去了,这么晚还不回来,然而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什么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动了什么念头,锁了门出去找,莫名奇妙就去了杨芸家。
李名秋这天还真就在杨芸家。
下午的时候他跟大队会计一起,在帮队员们称粮,弄到很晚,因为最后一家称的是杨芸家,所以杨芸煮了晚饭,留他和大队会计,还有几个队员吃晚饭。杨芸煮了饭,炒了青菜还炒了肉,菜挺丰盛的,还开了酒。
忙了一天,都累的很,大家都整了酒喝。李名秋不肯喝,杨芸非常热情的给他倒酒,大声劝着,李名秋红着脸笑道:“你们喝吧,我真不喝,我一喝就醉,呆会还要回家呢,没法走路。”
杨芸笑道:“看你那样,大不了喝醉了就在这里睡嘛,又不是没床。”
其他社员也劝:“没事没事,喝一点,呆会走不动给你背回去。”
李名秋还是坚持道:“别了别了,我真不喝,这么热的天,喝了酒难受。”
张芸笑的眉飞色舞,手在他脑袋上拍,说:“没出息的,你媳妇又不在家,没人管你,怕什么。”又拉拉扯扯的劝,弄的李名秋很不自在,当着一众人,很是尴尬,然而又不好意思说什么。他没喝酒,吃了饭,有点内急,便跟杨芸打招呼,借她家的茅房解个手。
杨芸说:“你要上茅房啊?我带你去吧。”李名秋哪敢让她带,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杨芸就给他指了位置,道:“就在猪圈里,你自己去吧。”
杨芸给他找了个手电,结果那手电光弱的可怜,打开一会就没了电。路上黑灯瞎火的,李名秋第一次在杨芸家上茅厕,又不熟,摸了半天没找到灯,手电筒光又不亮,在臭哄哄的猪圈里摸来摸去,摸了老久,叽的一下,踩到了一堆软绵绵的东西里去。
他踩了一脚的猪粪,恶心坏了,连忙摸出来,在院子边上的桃树上折了根树枝,脱了鞋刮鞋底的粪便。
鞋子上弄的全是粪,裤子上也粘了很多,清理了半天清理不干净。他十分难受,杨芸过来了,看见他,老远叫道:“李名秋,你掉粪坑啦?”
李名秋皱眉回道:“踩到猪粪了。”
杨芸过来一看,笑个不停:“你夜盲症啊,连猪粪都看不到。”
李名秋也没法辩解,只得由她笑。杨芸笑了一下,进屋拿了把刷子来,递给他,又拉着他袖子引他到水管处:“你在这用水刷吧,干擦怎么擦的净。”
李名秋道:“多谢。”
杨芸笑道:“谢什么呀。”在旁边看了他一会,才转身又回了屋。
李名秋清理了鞋上的粪便,回到屋里去,却发现桌子上一个人都没了,只剩下一堆没收拾的碗筷。
李名秋道:“老刘他们几个呢?”
杨芸在慢慢捡碗,道:“这都几点了,都走了啊,还跟你打招呼了呢。”
李名秋没想人都走了,只得道:“哦。”又说:“麻烦你了弄这么多菜,这么晚了,我也回家去了。”
杨芸笑道:“你等一会,我捡了碗,你帮我写几个信吧,快的很。”
村里很多人不识字,李名秋是为数不多几个读过书的,队员们经常会让他帮忙写个对联,写个书信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都是熟人,自然要帮忙。时间这么晚,李名秋心里是真有点想回家了,可是又找不到理由拒绝。
他只得道:“好吧。”
杨芸一边收碗,一边笑嘻嘻的和李名秋说话:“听说你老丈人病了啊?”
李名秋道:“嗯。”
杨芸道:“那你媳妇一个人在那边照顾啊?你干嘛不让你老丈人给你在县城里找个工作,那边多方便啊。”
工作这种事,哪是说能找就找的到的,都是要服从组织安排调配。杨芸的意思,大概以为张佩林在县里很有关系,可以给他调动,然而实际上张佩林哪有那能力,更别说现在人走茶凉,自从退休以后,县上学校领导干部各换了一批人,张佩林已经没有丝毫的力量了,前不久张玲还因为张佩林医药费报销的事跟单位吵了一架。
这种事情,李名秋是无从对外人道的,也没什么可说。因此杨芸的问话让他感觉很不自在,因为他和对方的关系并没有到可以聊这种事的程度,所以他除了回答嗯啊也找不到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