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菁菁伸了伸懒腰,给原主立衣冠冢的事儿完成了,心头舒畅了很多,她左右环着手臂拉扯筋骨,外边有人喊周士仁,听出声音,她扯着喉咙道,“老三去田里了,端平哪,你去地里找他吧。”

方端平是方大夫的幼子,跟着周士仁学按捏,或大清早或傍晚来找周士仁,继承了方大夫的随和的性子,方端平温和有礼,不骄不躁,没有因着家里有钱便眼比天高,而是愈发谦逊,这世道,总认为大户人家少爷是纨绔,大户人家的小姐娇生惯养,殊不知,富裕的人越来越努力,而穷着的人,志气越来越短。

方端平轻轻推开门,礼貌的向黄菁菁问好,“婶子,家里忙不忙,穆家让周三去一趟呢。”

黄菁菁收了穆春一百文,让周士仁照着价格给穆老头按捏,自己不吃亏,也不占穆老头的便宜,拿钱办事,谁都不欠谁了,怎还让周士仁去穆家。

“婶子别多想,是穆春哥的意思,说他爹不老实,让周三去治治他我下不了手呢。”穆家祖上德高望重,几十年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穆家在方圆十里也算有钱人家了,家里几十亩地,请着长工,一家人不愁吃穿。

穆家和方家关系不错,穆老头和方大夫年轻时算得上朋友,只是后来方大夫四处看病而穆老头沉迷醉酒摸牌,两人的感情才慢慢淡了。

饶是如此,穆老头毕竟是他长辈,方端平按捏时听着穆老头嚎叫,狠不下心来,穆春说让周三去,出六十文钱,从脑袋按捏到脚底。

黄菁菁从周士仁嘴里听过穆老头的事,碎碎念道,“一大把年纪还不省心,要不是他投胎投得好,哪有现在好命,我看他不是不老实,而是给闲得,要他像村里张老头赵老头李老头下地,披星戴月的忙,啥毛病都没了。”

方端平认同的竖起大拇指,类似的话,他爹也说过。

“老三在田里撒种,你去找他,我马上过去。”周士武让他在家做饭,大家都忙,她如何闲得住,后院里,小鸡放出来了,猪槽里还有没吃完的草,估计是刘氏喂的,黄菁菁简单整理了下衣衫,锁上门,去田里了。

相比之前的山上,田里热闹多了,大人孩子,个个挽起裤脚,在田里忙活,黄菁菁一路走去,田埂上堆满了杂草,方端平站在田埂上,和周士仁商量着事儿,周士仁拿不定主意,踟蹰的移开的视线,见着黄菁菁,心里有了主心骨,就着满手的泥擦了擦额头的汗,道,“端平,你等等,我问问我娘。”

“穆家让你去就去吧,一两个时辰耽误不了多少农活。”黄菁菁脱了鞋,放在干净的草垛上,冰冰凉的顺着田埂走向田里,前倾着身子撒种的周士武转过身来,黝黑的脸上爬满了笑,“娘,您怎么来了?”

黄菁菁面部表情,“老三去穆家,我来替他。”催促周士仁快去快回,补充道,“记得把钱拿回来,别脑子一热给忘记了。”

周士仁想起工钱的事儿,重重哎了声,弯腰洗了洗手,和方端平道,“上回你不是说大拇指按捏后指甲疼吗,我再与你说说,你跟我一起去穆家?”

按捏手法不对,自己不舒服,被按捏的人也觉得是吃苦。

方端平不好意思瞄了眼黄菁菁,他是来给他们干活的,忽然走了不太好。

“老三叫你去你就去,好好学,以后用来救人的可不是开玩笑的。”黄菁菁道。

方端平来周家的次数多,习惯黄菁菁的说话方式了,心知黄菁菁没有恶意,咧着嘴,温声道,“好勒,婶子,一定不辜负的你的心意。”

黄菁菁乐呵的笑,“心意,我能有什么心意,我最大的心意就是你们挣了钱别忘记我老婆子。”

“自然自然。”

方端平和周士仁一道走了,周士武和黄菁菁打了招呼后便埋头干活,撒种是个精致活,稻种不比麦种,一个坑几粒麦子,土一盖,粪一浇,等着它发芽生苗就是了,稻种脆弱,生长环境更为复杂,田里的泥挖得细细的,撒种的一角积水,将泥来来回回拿木板摊平,完了施上一层肥,肥不能浓了,不能淡了,稻种要均匀地撒在表面,不能深了不能浅了。

撒稻种,一弯腰就是一上午,一点一点慢慢来,不能分心。

黄菁菁走到周士武身侧,从他腰间绑着的竹篾篓子里抓了把稻种,左脚往前一猜,拇指食指捏着稻种,往前身侧撒,速度均匀,稻种浅浅的一层覆在表面。

周士武侧目,憨憨的喊了声娘。

“我耳朵聋了要你一遍一遍的喊,干活。”黄菁菁聚精会神盯着脚下的田,不

47 047 原谅儿媳

范翠翠极力赔着笑, 但皮笑肉不笑,看上去有些狰狞, 抱着她的老妇喋喋不休说着话,“翠翠是不是家里吃食不好, 你什娘肚里出来的,娘能害你不成?”

“娘,您对我好,我......我心里记着呢。”范翠翠讪讪的将范婆子往外推了推, 有些讨好的望着黄菁菁,“娘,我娘放心不下我来瞧瞧,我......我和她说说。”

黄菁菁阴着脸, 不屑地哼了声,“关我什么事, 梨花,走, 回家, 奶中午做韭菜炒鸡蛋。”黄菁菁牵着梨花,不理会母女两的龃龉, 转身离去。

范翠翠招了招手,想拦住黄菁菁,无奈被她娘挡着,她挪不开步子。

她回家的目的是给黄菁菁认错的,她娘坚决认为她没错, 不让她归家,可整天在娘家不是办法,村里会有人疯言疯语,范翠翠自己不怕,就怕黄菁菁和周士武多想,村里人东家常西家短,竟说她肚里的孩子不是周士武的,她哪儿还坐得住,任由那些人碎碎说,黄菁菁可真容不下她了。

当然,还有另一层原因,范翠翠不想说。

“娘,我婆婆不会咄咄逼人,我好好向她认个错就好了,您也不想女儿怀着孩子,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吧?”范翠翠准备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在范家过得不甚开心,范老头骂她好几回,泼出去的女儿嫁出去的水,哪能掏心掏肺为着娘家,娘家有兄嫂,感情好常走动就是了。

范老头不管家里的事儿,更不会出口训斥儿子儿媳,和她说的是掏窝子话,真为了她好,黄菁菁得理不饶人,张口就骂,但逢年过节该有的礼数没少过,真要是抠门小心眼拎不清的婆婆,哪舍得花钱给亲家置办年礼。

她几个嫂嫂逢年过节就甚少拿东西回娘家,还不是范婆子管得严。

她琢磨了许久,她不可能和周士武和离的,既然不能和离,怎么过日子不是过,低人一等又怎样,黄菁菁年纪大了,过些年,自然而然气势就弱了,如果她受不了和周士武掰了,离了周家她能找到更好的吗?

不可能了。

拿捏黄菁菁是不可能的,乖乖低头认错,好好过往后的日子才是正经。

范翠翠想明白了,但又不敢和范婆子说,范婆子温声细语,总能把她升起的想法压下去,所以她等范婆子她们下地干活,她便收拾了包袱回来,不成想院门的锁被换了,她不用想也知道,黄菁菁怕她学周士义回来搜刮家里的钱财,黄菁菁多精明的人,哪会在一件事上栽两个跟头。

“翠翠,你咋就跟你爹似的是个木愣子呢?”范婆子声音温煦,夹杂着无奈的叹息,“你爹一辈子不敢当面跟人红脸,自己受了委屈,偷偷骂人出气,永远被人压着一头,你听他的话,以后也过他的日子?”

范翠翠牵起她的手,有些语重心长,“你啊,低声下气的回来不告诉就算了,你婆婆的态度你也见着了,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还会挑剔你这不好那不好,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的嫁妆也置办得风风光光,你不过拿些钱给娘花,多孝顺的人哪,为什么你婆婆就不容不下你呢,进村后我听说了,你婆婆挣大钱了,给自己修坟墓打棺材,富着呢。”

范翠翠是知晓这件事的,黄静挣了钱不假,但不多,坟和棺材要不少钱呢,她道,“娘,分了家,我婆婆修坟是怕往后没人孝敬她,死了连个住的地都没有,她哪有什么钱?”

钱都被周士义拿走了。

而且,黄菁菁修坟没准还有其他意思,她怕他们打钱的主意,索性先把钱花了再说?

这样想的话,黄菁菁为何坚持养猪就通了,六百五十文,搁哪家不是大数字,黄菁菁竟不怕自己还不上,一口气赊账,周士文每个月往家里拿的钱,黄菁菁攒大半年才攒得够六百文,她怎么舍得没见着钱就先把大半年的钱花了?

其中有猫腻。

“娘,我都回来了,哪能再走人,给你的钱你就拿着,我,会好好和我婆婆说的。”范婆子无非害怕她死缠烂打要把钱拿回来,范翠翠多少明白她娘的想法。

范婆子眼眶一红,“你把娘当成什么人了,你真要钱娘把钱给你就是了,娘就是不想你在周家看人脸色,你婆婆也是女人,她年轻时不也偷偷拿钱回娘家,她可以,凭什么她当婆婆就要拦着儿媳了,翠翠啊,你们分家了,你自己的钱怎么花还不是你说了算,你咋被她牵着鼻子走呢。”

范翠翠神色动容,是啊,她们分了家,钱是她的,怎么花她说了算,黄菁菁凭什么指指点点。

范翠翠见她动摇,再接再厉道,“虽说那钱是你和女婿使了些手段得来的,但你想想,拿钱不给你和女婿,不也后来被你四弟偷走了,你婆婆就没那个命,怎么,给你和女婿还不比给她幺儿偷了强啊,大不了你和女婿时不时买些肉啊,糖啊,好好孝顺她就是了,至于把你撵出家门 ,还叫全村的人说你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