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略思索一下,就道,“清谷,那不是墨州水患最重的地方吗?”
“是,”简行道,“臣的父母就是佃户,年年受水患之苦,才希望臣读书出仕,不要步他们的后尘。”
他不是权贵家出身的孩子,一路清贫,能保持这种脾性也是难得。萧璟道,“那么,若要你治理水患,可有什么好办法?”
简行颔首,“清谷县外水道太狭,单纯筑堤拦水效果不好,不如两侧正常建造,最低洼处后退数里再建防水工事,洪涝来时用以泄洪,可保明年大片田地不受损。”
“倒是个好办法。”
萧璟思忖一下,这种工事费心费力,想来州县长官懒得去做,也未必有这样的号召力,他看向简行,“正平,我若调你去墨州治理水患,可会觉得太苦?”
简行俯身叩了一个头,“造福故里,臣求之不得。”
……
说是出宫,晏钧还是在半路上被人拦住了,又停在御道旁说了好一会话,正应付间,见自己妹夫出来了。
简行步伐很快,他这个人直,好事坏事都显在脸上,一转脸见到晏钧被人围着说话,好转的脸色又沉下去了,但也没走,犹豫了一下,过来站在晏钧面前,宽袖一笼见了个礼。
“刚才殿中没和中书令行礼,这下补上。”
晏钧:“……”
他看着简行一下子又要走远了,忍不住喊了一声,“正平!”
简行站住,晏钧又忽然觉得话不适宜出口,只好罢了,“没什么,早些回去吧。”
简行却好像想起什么,看他一眼,很是生硬地说,“多谢……中书令照顾阿盈,我会尽快接她回去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晏钧身边说话的人见状就笑说,“看着眼熟啊,这不是鸿胪寺简少卿吗?”
“前两年外放了,”晏钧摇头,“也不知怎么,好好的姑舅兄弟,就是合不来。”
“嗨,人和人之间啊,就是缘分不同,连儿女尚有不孝顺的呢,长策也不必放心上。”
笑着的那人是户部钱尚书,他年逾四十,面白无须,模样像年画财神那么喜兴,“等日后自己成了家了,自然有其他着紧的人,你说是不是?”
他话多,能说,上的奏疏连萧璟都怕,洋洋洒洒一大篇,好不容易看完了,发现他的中心思想只有两个要么哭穷,要么不批。
晏钧被他拖了足足两刻钟,听了满耳朵家长里短,说来说去就是钱尚书新宅落成,想请他过去宴饮消遣。
“哎,说来咱们还算得上同门呢,”钱尚书很是感慨地叹着气,“我这个做师兄的虚长年岁,有时候还要你照拂,实在惭愧,长策啊,你今日若不去,我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
秋初的下午日光盛炽,映得晏钧瞳孔如黑曜石一般泛着辉光,看不清其中意图,他转过脸,对身旁的钱尚书微笑,“师兄都这么说了,自然要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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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钱尚书抠门,新宅倒是选的好,挨着城中风景最好的涧月池,一个宅子就占了池水一侧,屋内装饰不多,却也处处雅致,都是贵的要命又不落俗的家什。
“前几天这儿刚竣工,我还在想能不能请到你来做这第一个客人,到底还是这老脸有几分薄面啊。”
酒过三巡,钱尚书酒意上头,话匣子捧出来砸在地上,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想当时买这块地,还费了好大劲……”
晏钧扣着酒盏自斟自饮,听他说话,只略应几声。
外头天色暗了,小厅临着涧月池,一面镂空,映入眼帘是大片碧波粼粼的水面,池边架着几支钓竿,是等着夜钓上鱼,送进厅里吃鲜鱼脍。
厅里也在钓鱼,两个人一起下饵,就看对面什么时候咬钩。
晏钧安静等着,果然钱尚书说完这宅子的来龙去脉,顺势就感怀起来,
“唉,说起来这宅子还是我那门生帮我监工的,长策认识吗?姓李,自他贬谪出京之后,我是公事也掣肘,私事也忙乱,还真后悔当时没求求你,说不定能把他留下来……”
他说的就是户部被萧璟换掉的那个郎中,人不重要,可是钱尚书的学生,自然也是魏自秋一党。宁安的事虽然晏钧没有出面,但他一直在场,立场难免叫人摸不透。
晏钧笑了一下,开口道,“师兄,你还真该感谢你这学生。
钱尚书脸通红,他和大部分人一样,以为他这个学生是晏钧授意换掉的,不由得疑惑,“嗯?”
“你把定安侯的银子扣了,陛下难道会高兴吗?”晏钧抬手斟酒,淡淡地说,“李郎中不走,未必不会是你走。”
“我到底是一部之首,陛下不至于如此……”
先前买花娘的郭远霜写下的单子,晏钧按着那上头的名录筛出不少赃款,其中难保没有他老师的门生党羽,晏钧继续说,“还有六部那些手不干净的,不把钱吐出来填了账,定安侯会那么容易就被打发?这事闹起来可大可小,师兄,我是为你考虑。”
这一番话把前后都堵死了,钱尚书愣了愣,“这……我倒是疏忽……”
“这段时间朝中状况如何,师兄看不出来吗?”
晏钧抬眼望他,似笑非笑,“和你交个实底,保宁殿里出来的,未必都是我的意思。”
“这,这我倒是知道,”
钱尚书居然不惊讶,了然地说,“长策啊,你也别怪我多嘴,就是知道你不容易,才想着问问清楚好帮帮你……老师那么看重你,我也为你忧心啊。”
晏钧放完了狠话又示弱,轻轻摇头,“师兄这么说,我倒觉得惭愧了,说是老师爱重,还在朝中同门面前出丑。”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钱尚书忙道,“你这么年轻,我们这些做师兄的自然要多照顾一些,千万别放在心上。”
他伸手给晏钧斟了一盏酒,晏钧也不推辞,喝完之后方说,“有师兄这句话我就安心了,时候不早,我就不留了。”
“哎,长策,”
钱尚书压住他的手,却不肯放人走,“今晚就在这歇息吧。”
晏钧没有回答,视线从琥珀色的酒液移到两侧珠玉帘后跪着的侍女身上,“师兄今夜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