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1)

孙师傅看着这块月尾绿石印章,笑道:“草民记得当时刻了两块,另一块可是被王爷送给王妃了?”

闵恪神色冷漠,不予作答。

孙师傅自知失言,讪讪地拿别的话岔开了。

不怪他这么想,这种成双成对的东西一般都是在夫妻情人手中。十多年前,燕燕还是个孩童,自然做不成闵恪的情人,或许两人是青梅竹马。细看之下,闵恪这块印章表面已有一层包浆,比燕燕那块光亮许多,显然是经常拿在手里把玩。他是喜欢这块印章本身,还是睹物思人呢?

这时小徒弟用托盘端了三盏茶来,谈璓将印章装回匣子,还给闵恪,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茶,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闵恪与孙师傅说定刻章的事,放下定金,见谈璓兀自坐在一旁出神,道:“谈侍郎,你来找孙师傅所为何事?”

谈璓回神,道:“我来请教孙师傅几个关于篆刻的问题。”

闵恪点点头,道:“那你们慢慢聊罢,本王先走了。”

谈璓欲从他口中探寻燕燕的身世,看看天色,道:“天不早了,我还是改日再来请教罢。”

两人一道走出院门,闵恪正要上车,谈璓道:“听蒋公公说,先前下官在苏州被人陷害,是王爷托他向皇上递的话。王爷仗义,下官在此谢过了。”说着深深一揖。

闵恪愣了愣,道:“谈侍郎怕是误会了,本王并未叫人递什么话。”

谈璓看他神色意外,不似作假,也愣住了。

不是襄王,那会是谁呢?蒋芳相信对方是襄王的人,一定是看见了某种信物。谁会持有襄王的信物,又愿意帮他呢?

燕燕,谈璓想到她,悚然一惊。

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决不能让襄王知道燕燕的下落。

见闵恪还很茫然,忙道:“那想必是哪位仰慕王爷的侠士假借王爷之名,行此仗义之举罢。”

闵恪一时也没多想,笑道:“我看或许是谈侍郎在苏州为官清廉,深得百姓爱戴,有人不愿你蒙受冤屈,方才如此罢。”

两人客套几句,闵恪上车离开,谈璓也骑上马,走出雨儿胡同,却不想去什么红螺寺,看什么张小姐,李小姐。他只想回苏州,看看那一片冰心,为他周旋的佳人,她在做什么,近来可好?

山远天高烟水寒,他有无尽的相思对她诉说。

可是燕燕与襄王未知的关系,让他更加警觉,他不能贸然离京,将别人的视线再引向她。

闵恪坐在马车上,心中疑云渐生。他的亲信不会擅自去找蒋芳,蒋芳也不傻,怎么就相信对方是他的人呢?

马车行至前门大街,闵恪看向车窗外,清风茶楼的招牌在眼前晃过,一个念头仿佛闪电划过心房。

他难以置信,却又不愿放过这零星的一点可能,立时叫道:“停车!”

第五十九章 京城疑云(下)

今日是十五,蒋芳正坐在二楼靠窗的老位置嗑瓜子,他看见闵恪下了马车,走进茶楼,须臾便出现在楼梯口。

正要起身行礼,闵恪抬手微摆,示意不必。

他在蒋芳对面坐下,道:“公公这么多年,还习惯在这里吃茶。”

蒋芳向店小二要了一只干净的空盏,拎起茶壶,先洗了一遍,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笑道:“也只有王爷知道老奴这个习惯,所以上回那人一开口,老奴便知道错不了。”

闵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想被这句话证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面上却不露分毫,唯有接过茶盏的手微微发颤。

“原不想打搅公公难得的清净,但谈璓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折在童党手中,太过可惜。”他吃了口茶,拈起一枚榛子,剥开放入口中,借着咀嚼平复心绪。

他不能叫蒋芳起疑,他不能让这一线希望再被毁灭。

“王爷言重了,谈翰林为人正直,不骄不躁,老奴也很乐意帮他的。”蒋芳微微笑着,垂眸吃了口茶,看向窗外,低声道:“王爷可知皇上有意出兵攻打北狄?”

闵恪道:“略有耳闻。”

“现任辽东总兵是首辅的人,皇上不放心,他很看重谈璓,或许会让他回辽东,子承父业。”

闵恪不作声,他知道蒋芳什么意思。可是谈璓,他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拉拢的人,或许正因此,分外受父亲的看重。

吃完一盏茶,蒋芳见他没有走的意思,道:“千秋节就要到了,宫里事多,老奴先回去了。”

闵恪点点头,道:“下雪了,公公路上小心。”

蒋芳答应一声,道:“王爷也早点回去罢。”

他走后,闵恪招手又要了一壶茶,慢慢吃着。外面细雪纷纷,从漆黑的天幕飘落,地面渐渐染成白色,在这阴阳分隔的乾坤中,他看见年少时的自己和小姑姑坐在路边的小食摊旁吃馄饨。

她小小一个人儿,披着大红织金的斗篷,粉雕玉琢,像年画上的龙女,忽一转头,向他看过来。

“飞卿,那不是你们府上的蒋公公么?”

“嗯,蒋公公每个月十五都会来这里吃茶。”

“他一个人不无趣么?”

“孤独有时候是一种享受,他不想被人知道。我只告诉你,你也别说出去,好不好?”

小姑姑点头,道:“可是你爷爷经常说,做了皇帝,成了孤家寡人,并不是一件快活的事。”

你爷爷,她在他面前总是这样称呼先帝,以显示她长辈的身份,却好像小孩偷穿大人的衣服,非但不成熟,反而更稚气,常叫他忍俊不禁。

“因为皇祖父是被人伺候的人,而蒋公公是伺候别人的人,他们的感觉当然不同。”

几片雪花扑上脸庞,闵恪擦了下脸,那一双人影已消失在乱琼碎玉中。

若真是她利用这个十多年前他告诉她的秘密,假他之名来救谈璓,她现在何处?苏州?

谈璓离开酒馆,夜已深了,虽然喝了不少,人还清醒,对李松道:“你回去告诉老夫人,我今晚不回去了。”说罢,便骑马去了延寿街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