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手术室外，看似镇定自若但双手却在颤抖，眼前的景象一阵阵地发黑。衣服上的铁锈味萦绕着他，手上还残留着血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沾满了他全身的，都是沈知鹤的血。盯着衣袖上的深红色出神了很久，他浑噩的脑子才缓缓转动，驱使身体去卫生间清洗自己身上的血。

他先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让眼底的湿意随着水流冲走，而后慢慢地冲刷手上的痕迹。清水冲去了手里凝结的血色，可那一抹红仿佛永远除不尽，如一道疤永久地留在他的心里。

颜

第22章二十二颜

夜晚雨下得很大，铺天盖地的，像一道幕布遮掩住了整个世界，让一切都看得不甚清晰。

今天学校在办晚会，沈知鹤作为幕后工作人员忙到了晚上十点。而晚会还没有结束，谢祎秋作为主持人也抽不开身，所以他偷偷跑出来，到小花园看看汤圆。

天太黑，雨也很大，沈知鹤撑着伞在花园四周小声地叫着汤圆的名字，平常一下就能蹿到他脚边的小猫却不见踪影。他越是叫着，他的心就跳得越快，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里盘旋。忽然就像心有灵犀般，他径直奔向平时汤圆爱呆的亭子。他才踏进去，脚边就蹭到了一团软物，他低下头看了眼，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了一生都难以忘却的一幕。平时活泼乱跳、爱叫唤的小猫躺在地上，身体不住抽搐着，嘴边流出一滩粘稠的液体，发不出一丝声响，看起来非常痛苦。

沈知鹤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慌失措地蹲下去抱起它。可以被他一只手抱住的猫在他怀里颤抖着，以往温暖的身体现在摸起来有些冰冷。沈知鹤六神无主，慌乱中想起谢学长，紧急打电话给对方，无奈电话一直无人接听。过了五分钟，沈知鹤觉得不能再等下去，将汤圆放进它的猫窝里，冒雨跑出去。

匆忙打车来到了宠物医院，在明亮的灯光下沈知鹤才看清汤圆嘴里吐出来的是什么，就连猫窝里也全都是，全都是鲜红的血。兽医查看了汤圆的情况，悲悯地看着浑身湿透的他，说：“初步判断，它可能误食了什么东西，呈现出中毒的状态。猫是一种忍痛能力很强的动物，即使身体出现了不舒服，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可是它现在这个样子，吐血、痉挛、体温骤降，我想情况不太乐观，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沈知鹤整个人僵住，领悟了医生的话，过了很久才点头，请求医生尽全力抢救。汤圆被兽医送进手术室，他在手术室外面坐立难安，心里一直在祈祷，祈求它可以活下来。

抢救还在继续，沈知鹤呆呆地看了一眼时间，估计晚会已经结束了。再一次拨通了谢学长的电话，而这一次却被告知对方已关机。他只觉得浑身冰冷，在无比绝望下，手机突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方学长：「知鹤？你去哪里了？晚会结束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他自己一个人无力承受可能发生的结果，手足无措，头脑空白，不知如何是好。所以见到方学长的消息，他就像在茫茫大海中抓到了一根浮木，立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央求着对方过来。

宠物医院离他们学校不算远，打车只需要十分钟的车程。十分钟后方学长如约而至。一进门便关心他，看他脸色发白，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身上，还倒了一杯热水给他。

“不要担心，汤圆会没事的。”方学长拍拍他的肩头，安慰着他。

他抿了口水，发现嘴里全是苦味，问他：“部长，知道谢学长去哪里了吗？我想联系他，却找不到他。”

方学长想了想，说道：“刚刚结束的时候我们说要一起聚餐，所以我才来找你。但是照欢说和老谢有其他事，两个人就一起走了。”

听到宋照欢的名字，沈知鹤心底更是酸涩，想明白了谢学长为什么会不接自己的电话。他自嘲地笑了。

这时，手术室的医生推门出来，沈知鹤也没力气顾及自己那些嫉妒的情绪，着急地走上前，不敢出声。

医生带着遗憾地摇摇头，说：“抱歉，送过来时已经太迟了。”

那一刹沈知鹤忘记了自己是谁，又站在哪里。他怔怔地看着医生，怀疑是耳朵听错了，眼泪却不听话地在眼眶里汇聚，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身体随着眼泪的滴落不停地颤栗着。

他未曾想过，离别来得这么突然。明明它才不到四岁，很健康，还可以活得更久。明明再等一年，他就可以给它一个家。结果现在所有的明明，一切的期盼都化为乌有。他很难过，心都要碎了。因为他失去的不仅是一只猫，还失去了他的孩子。

他的世界彻底陷进黑暗中，漆黑一片，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用尽全身力气，嚎啕大哭起来，痛失所爱的悲伤将他淹没。就在此时，有一个熟悉的拥抱缓缓抱住他，一只温暖的手牵住他，把他从彻骨冰寒的黑暗里拯救出来。

那人用温柔的嗓音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知鹤……”

“知鹤……”

沈知鹤在一片浓重的混沌里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敞亮的房间。他在迷蒙中摸了摸自己的脸，探到了一手的水渍。他才知道自己竟然又梦到了大学时发生过的事情，那些痛苦的记忆叫他难以释怀，又让他在梦里落泪。

“知鹤？你醒了吗？”像梦里一样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转头一看，谢祎秋就在他的床边，紧握着他的手，一脸紧张地注视着他。

“这是哪里……”他虚弱地问，动了动酸软的身体，想要坐起身来。

谢祎秋默默地帮他把床头抬高，使他靠着枕头也能坐直身体，答道：“我们在医院。”

沈知鹤发现自己的记忆好似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回想起来很是艰难。他艰难地思索了一会，才记起来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他在方颂阳家楼下等谢祎秋，却被齐诩纠缠住，两个人拉扯之下，齐诩的手推了他一下，他脚底一空，重心不稳，直接从平台掉了下去。他只记得当时腹部坠痛，有很多温热的东西从他身体里流出来，痛得他失去了意识……

他心砰砰直跳，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逐渐清晰。他的掌心虚虚地覆上了自己的小腹，一如往日的平坦，没有任何的不同。但他似乎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穿透他的手，消散在空气中。上一次会有这种感觉就是汤圆死的那晚，他的生命仿佛失去了什么，整颗心都空落落的。

良久，他小声说道：“我刚刚在梦里看到汤圆了。它被人下了药，吐了很多血，我冒着雨把它送去医院，最后还是没能救回它的命……我还给你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有接……我心里很难受，我就一直在哭……”

“对不起，宝贝。”谢祎秋倾身上去，将他收进自己的怀里，不断地在他耳边和他道歉，湿热的液体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脸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些液体也滴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脏一下一下地抽疼起来。

这是谢祎秋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你傻不傻？你跟我道歉做什么，你又没做错事。”沈知鹤浅浅地笑了，在他怀里抬起头，仔细端详着他。手抚摸过他的脸庞，擦了擦他湿润的眼睛。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很久，才迟疑地开口，“我是不是……”

谢祎秋将他冰凉的手握紧，把自己的体温传递过来，轻声打断他：“他去陪汤圆了，汤圆以后不会再孤单了。”

他平静地贴上谢祎秋的胸膛，无限的酸楚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这段时间我胃口不好，总会肚子痛，以为自己是胃病犯了，却未曾想过是这个原因……不过没关系，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走了也是好事。我和他，总算可以彻底了结了。”

谢祎秋捧起他的脸，专注地凝望着他，手指摩挲着他潮湿的脸颊，柔声说：“知鹤，别再想那些事情了。现在有我在，你要做的就只有依靠我，以后再多依赖我一些。”

他专心地听完，心底一片柔软。望向谢祎秋的眼眸流着泪，他却笑着说：“祎秋，我很高兴这一次你能陪在我的身边。我一点也不会感到害怕了。”

谢祎秋低下头，温热的唇瓣吻了吻他。温情的唇瓣相贴间，他们都尝到了彼此苦涩的泪水。他向他承诺道：“以后你无论去哪里，我都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我会一直陪着你，不让任何人再伤害你。”

“好。”沈知鹤微微点头。他的心脏虽然满目疮痍，但总有一个人替他填补那些漏风破碎的地方。

沈知鹤醒来后，医生过来巡房。检查了下他的身体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好好休息。

谢祎秋抚摸他的背，安抚着他，慢慢帮他平躺回床上，轻吻了下他的额头：“再睡会，好不好？”

沈知鹤点点头，缓缓闭上眼。谢祎秋理了理他的头发，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心里安定了些。而后离开病房，追上还没有走远的医生。

“医生，刚刚那位病人情况怎么样？”谢祎秋问。

医生平和地说道：“没什么大问题，不要给病人太多压力，这段时间多关注一下病人的情绪。”

谢祎秋认真地颔首，心里还有些担忧，问：“医生，我还想问，这件事会不会对病人身体产生太大的影响。您知道他的身体比较特殊。”

医生以微笑宽慰他：“不用太过于担心，病人身体素质还不错。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不会留下不良影响。”

告别了医生，谢祎秋转身回病房。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天旋地转间，他被人揪住衣领，一拳砸向他，他反应敏捷地堪堪躲过那人八成的力，只是被对方抵在了走廊的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