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恒回来时，就见萧衍面色凝重地盯着他方才进来的那个方向，不免有些疑惑为何就短短一柱香的功夫，他家王爷的心情忽地就变得如此之差。

“王爷，您怎么了？”他走到萧衍身边，犹豫地问道。

直至他问了两遍，萧衍才回过神，摇头沉声道：“我没事，快点走吧。”

温恒瞧着她率先走在前面的背影，心底更为疑惑，快步跟上她的步伐，用余光偷瞄着她的神情，想要问她到底怎么了，却又不好在她心情欠佳的时候追问下去，只得自己在心里思索着。

一路上萧衍都没有说话，安静地盯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耳畔是嘈杂的人声，路过茶肆之类的地方还能隐约听见百姓讨论改立皇后一事的声音，与脑中金国公主所说的话交织在一起，令她愈发觉得烦躁不安。

待回到福王府时，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颜清悦早已准备好饭菜在主院里等她了，见她面色有异的回来，不免有几分担心地问道：“小九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闻言萧衍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应道：“笙儿应当知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吧？”

“小九指的是皇上改立母妃为后的事吗？”

萧衍顿了一瞬，才缓缓点头道：“是。”

颜清悦轻抚着她微凉的脸颊，柔声道：“所以小九是在担心此事会导致的后果吗？”

萧衍“嗯”了一声，迟疑着颔首道：“我担心皇兄会对我和笙儿不利。”

“小九别担心。”颜清悦轻声细语地宽慰道，“如今皇上为近来发生的诸多事情焦头烂额，心情更是不佳，他们应当是不敢在这种时候，做什么会令皇上动怒的事情。”

“在京中自是不敢，可若是我出了京都呢？他们又当如何？”萧衍不赞同地摇头道。

“小九既然知晓离开京都会有危险，为何不安然地留在京中，或是待在府上不要出去？”颜清悦牵着她到石桌前坐下，声音清雅得反问道。

萧衍垂着眼脸，摩挲着腰间的佩玉低声道：“他们若想害我，定会想方设法让我离开京都，留在何处又哪是能由我自己决定呢？”

颜清悦轻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语调柔和地说：“小九若是不想做什么，没有人能逼小九的。”

萧衍眸色复杂地沉默片刻，意有所指地问：“那若是父皇的意思呢？我又怎能抗旨？”

颜清悦凝视着她的表情，不答反问道：“小九……是在担心什么？”

“只是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罢了。”萧衍勾了勾嘴角，低声道，“许是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有些多虑了。”

颜清悦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但她只是摸着萧衍的脑袋，柔声低语道：“小九近来辛苦了，就莫去想这些还未发生的事情让自己烦恼了，真等到那个时候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萧衍眼底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愧色，微垂着头道：“笙儿，你说父皇为何会改立母妃为后呢？”

“或许是因为眼下宫中没有其他更为合适的娘娘了吧。”颜清悦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浅声回答道。

虽然这么说自己的母妃不好，可萧衍还是实话实说道：“可是……母妃也并不适合啊。”

“小九，合不合适我们如何能说了算呢？皇后虽身份尊贵，需得母仪天下，可皇后毕竟是皇上的皇后，要如何决定也当是全凭皇上的意思。”

萧衍原本以为颜清悦会同自己一样担心，却没曾想得到一个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点发懵，“笙儿就不担心往后的日子会更加危险和提心吊胆吗？”

“事关小九的安危，我怎会不担心呢？”颜清悦轻叹着说，“只是我们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结果，更不知他们会如何谋划，只能暂且等他们有所动作后再决定了。”

萧衍随着她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小九先莫想这些了，快去洗手用膳吧，不然再等一会饭菜都凉了。”颜清悦拍着她的手，温声细语道。

整顿饭萧衍吃得都有些心不在焉，她一直在心里犹豫，但到最后她都没有将金国公主的事情告诉颜清悦。

而在举行立后大典前，礼部先办得是皇子的丧礼。本来按照北魏礼法，死于非命和罪孽深重的皇室成员，是无法进入皇陵的，可不知遂帝是如何想的，居然力排众议让萧俊誉和萧博裕都厚葬于皇陵中。

至于萧博裕所犯的那些罪，遂帝后来在朝堂上只字未提，仅处理了一些相关的贪官污吏，并重新提拔了一些合适的官员替代他们的位置，其中也有颜梁博推举的房翼。

萧衍只觉事情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奇怪，而她父皇的心思也变得愈发难以琢磨，且她一直想要入宫见她母妃，却总有这里那里的理由不让她见到。

一直到丧礼当日，萧衍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袍随行在送葬队伍中央，才在漫天的雪白纸钱中，远远看见了她母妃。

只是数月不见，那个一身锦衣华服

、端庄严肃的苏贵妃，周身环绕着的气场就像是完全换了个人一般，连一同生活了十四载的萧衍都觉得十分陌生，她好似这么多年都从未见过她母妃这一面。

举止优雅，言行得当，一切都与身畔的遂帝十分相称，两人之间好似还有一种旁人无法接近的感觉，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都会觉得这些年来，那后位就是苏贵妃的一样，可分明一年到头两人连都很少会见上几面，连说话都是极少的，更别提同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

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只是萧衍没有心思去细想，因为金国公主居然也在送葬的队伍里，而且就离她所在的位置不远，只要稍一偏头就能看见那个长相妖异的女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脸上还挂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萧衍只能尽力让自己无视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面上也维持着肃然的表情，以免身旁的人发现端倪，不过牵着那微凉柔荑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

颜清悦侧目看了萧衍一眼，眸间掠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嗓音依旧温柔得低声道：“小九怎么了吗？”

“没事，我只是心里稍有点不舒服罢了。”萧衍摇了摇头，半真半假得小声答道。

颜清悦轻捏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说：“小九，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萧衍心含愧疚得“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眼神却有些飘忽，更不敢回视颜清悦的目光。

不过好在颜清悦也没有追问，安静地陪着她从京都十步一跪地抵达了皇陵外。

庞大的送葬队伍逐渐停下，除抬棺人、负责此事的礼部官员、还有遂帝和苏贵妃外，其余的人都只能止步于外面，伴随着丧乐和淑妃的哭声，目送他们缓步进入皇陵。

直至看不见队末的人后，留下的人才纷纷躬身行了一礼，这是他们送两位王爷的最后一程。

萧衍暂且挥去心中的杂念，用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几句想和两位皇兄说的话，而后便退至了一旁，等待着里面结束后，随遂帝一同回京。

其实这还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来皇陵，以前她从未有机会来过，所以也没亲眼见过自已以后会被葬在什么地方。

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只是稍微用余光扫视了一番，除了感叹这里的宏伟壮观外，更多还是觉得萧条寂寥。山间的风在这吹过，发出一阵像是呜咽的声音，拂在人的身上还带着一股阴寒之意，就算穿着还算厚实的衣袍，依然觉得有点冷。

萧衍往颜清悦身前站了一点，用并不强壮的身子替她遮去那寒风，心想着之前应该还是得让笙儿多穿点衣物才是，她都忘了这种天气山上会这么冷。

颜清悦眸间有零星的笑意，一贯微凉的手忽而像是有了温度，从手心一直蔓延至了她的心脏，一片温暖熨贴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