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夫妻俩皆一愣,惶恐俯首:“宥安年少莽撞,陛下谬赞了,他怎担得起侯爵?”

“孤知他往后能担得起。”周晏辞说完后,掩面轻咳了几声,让他们回了自己的马车。

圣驾一路游历,如期到达汛山湖。

雾蒙蒙的清晨,山水秀美,与记忆中的景色无异。

周晏辞先行上了船,转身看见琳琅在岸边踌躇,那好奇又害怕的神态让他心口猛地刺痛。

周晏辞伸手牵她,琳琅扑进他怀里,跟每次害怕时一样窝在父亲怀里撒娇,“父皇,这是儿臣第一次坐船呢!”

连说的话都和她一样,周晏辞呼吸都在发痛,拍了拍琳琅紧绷的肩膀,似是怅然般深深叹了一口气:“琳琅及笄后,定要选一心人出嫁才好。”

琳琅退出他怀抱,不解道:“父皇不帮我选夫君吗?为何这般说?”她红了脸,嘟囔道:“我是女子,怎好..........怎好自己选?”

她正脸烫耳热,忽而又听到讨厌的轻嗤声:“谁娶了你还真是祖上冒灰烟了。”

琳琅一拳砸向璴珣的下巴,本想砸他脸的,无奈他旧年里长势太快。

怕他俩闹腾到湖里去,周晏辞领他们去船头赏景,“你们的母后,也来过此地。”

琳琅好奇道:“真的吗?这样的山水是京城看不到的景色呢。”

听着她的话,周晏辞浅笑道:“第一次来此时,她还未嫁与我。第二次来时,是孤的王妃。”

琳琅听懂了,也愈发好奇:“那,母后在很小的时候就与您相识了吗?”

若是有幸,真希望来世能从小就陪在她身旁,这辈子的遗憾太多,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早些与她相识。

冷风吹得周晏辞迷了眼,他觉察出心口振动在逐渐变弱。许是药效发挥了,他闭上眼,仔细去听船坞擦过水面的汩汩声。

这样闲适平和的时光,恍然隔世。

周晏辞按住心口的那一刻,紧闭的眼角滑下了热泪,他摸到了心脏骤停的瞬间,周遭万物都在刹那间停滞。

他真正掉入了黑暗之中,整个人失去神识,如同坠入红尘的谪仙羽化登仙,倾身倒进了讯山湖。

在这个漫长的梦里,他终于触及了光处,终于抱住了漂浮的盛南微。

整整十五年,他都没有游到她身边过,总是反反复复在焦灼追寻中渡过,可这一次,他成功了,他放弃挣扎,就这么紧紧抱着盛南微,同她一道在黑暗中沉沦。

可这不该是梦的,他为什么还会有意识?连水沉的触觉都那么清晰,重重地压在身上。

周晏辞浑浑噩噩地想着,就快要彻底断去思绪时,猛地被人从水面拉出。

他从床上弹坐而起,晃颤的眼眸充斥着惊魂未定的波浪。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警惕环顾四周,紧缩的瞳孔逐渐收放。

紫檀木案桌上供着鎏金香炉,香烟氤氲,他轻嗅了几下,立马分辨出是水木香。

周晏辞舒了一口气,扶额闭上眼半刻后又猛地惊醒。

这嵌玉绿竹屏风,这碧绿色绮罗帷幔,这是哪儿?这不是诚乾殿,是,是,他愣怔地看向悬挂在墙上的瑞鹤图,那是先帝御赐给他的生辰礼,这里,是,是他束发前住的正元殿?

“书,”周晏辞一出声都被自己的声音吓到太阳穴一跳,怎么那么稚嫩?

他捏了捏喉结,试着再次出声:“书远,几时了?”

可话音刚落,他就整个人凝固住了,声音怎么变成这样了?难道说那毒药是假的?没把他毒死,但把他毒变声了?他正疑惑,忽而一阵脚步声响起,书远挑帘扶他起身,“殿下醒了?”

“啊!”周晏辞看着书远的容颜,碰着鬼般慌忙退到墙壁边,他指着这人,扯着脆生生的嗓子尖叫道:“你!来人啊!有刺客!”

0061 扫把星

听到内殿有异,侍卫纷纷拔刀跑进去护主。

周晏辞指着书远,用他自己都听不惯的清嫩嗓音大喊道:“还愣着作什么?快把刺客给绑起来!”

侍卫面面相觑,“殿下,这,刺客在哪儿?”

周晏辞一股脑从床上爬下来,总觉这床榻怎么比从前大了些,但事态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他啊!他是易容的!快把他绑走!”

侍卫犹疑了下,最终还是把扑腾着喊冤的书远给五花大绑起来带去前院审问。

周晏辞捂住砰乱的心口,来回在殿中踱步,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捶着掌心正苦思冥想到底哪里出了错时,突然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容颜,他稍怔,随后冲到铜镜前猛拍自己的脸。

镜中人皮肤嫩白,眼眸澈亮,个头也比从前矮了一截,确实是自己没错。

可他半披着墨发,仿佛是魂穿到了儿子身上,和璴珣的模样并无太大差别。

周晏辞凝固了许久,才猛地惊醒,难道说他没按照计划死成,反而阴差阳错地回到了过去?

那,今夕是何年?

周晏辞心如擂鼓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他慌忙从案桌上翻找书卷,越找越焦灼,笔墨纸砚被碰倒了一地。

他失控的心绪在看到一册书卷上的朱批时,天崩地裂。

“崇文四十二年,四十二年........四十二年!”周晏辞瞳孔骤缩,崇文是先帝的年号,也就是说他回到了十四岁的时候?

前生今世的种种画面发了疯似的往他脑子里钻,周晏辞头痛欲裂,捂住额头大口吸气,带他熬过这阵疼痛过后,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说!你是何人?为何要易容成书远的模样接近殿下?受何人指使?目的何在?”

书远被绑成了蚕蛹,嘴里还塞着布条,面对如此莫名其妙的质问,真是有苦说不出,在地上蛄甬呜咽。

侍卫持刀逼问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