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南微倚在窗边,对月流干了眼泪。风铃细碎作响,她却得不到一丝的慰解,嘴里喃喃念道:“直到终时皆是空。”

看着她日渐消瘦,仿佛魂都找不回来了。玉蝉很是着急,悄悄找到书远求情:“王妃这样伤心,还被禁足不许外出,我想让公主来宽慰宽慰她。”

眼下盛公不在京城,盛南微可依靠的人只有松阳了,书远犹豫过后点点头:“我会转告公主的,只是你务必劝好王妃。殿下被赐通房丫头,实在不是他的本意。个中复杂,我不便明说,这是贵妃的旨意,而且........”

书远环顾了四周,确定现下无人后悄声道:“这孩子身份有疑,事关重大,王妃知晓后能想明白的。”

玉蝉细品过后,福身告谢:“我知道了,谢谢你。”

书远随即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她,“这是盛公的来信,给王妃吧。”

玉蝉惊喜万分,赶忙把信交给了盛南微。

盛南微将这封书信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空洞的眼神似乎一点点地找回了些许光华。

玉蝉也着急想知道盛公的安危,便问道:“王妃,老爷如何?”

盛南微长舒了一口气,将书信贴在胸口,“父亲说,他本就不想再位居高职,一直想告老还乡。这次的事,是殿下遂了他的心愿。他在舅舅那里一切安好,让我不要牵挂。还有........”

玉蝉追问道:“什么?”

盛南微的笑意顿了顿,声儿也低了下去,“殿下给他封了学政大学士,命他在建南管理乡学,还给他请求了恩典拨了返乡赏禄。父亲让我不要因此和殿下不睦,这是他们相商的决定,不是他有意为之。既已坦白,勿要声张。”

0036 太子

芒种火烧天,夏至雨绵绵。

整整半个月不见天日的京城,偎慵堕懒,车闲马烦。哪怕见到押罪臣的铁骑,百姓都漠不关心,规矩地退避。

金戈铁马失了往日的枭雄气魄,沉厚的盔甲都遮不住大军落败的丧气。街市安静得怪异,雨珠织成了天罗地网,将京城罩在密不透风的灰暗之中。

梅雨绵,楝花落,碎香飘院。

盛南微伫立在窗边,远远望着被雨打歪的芙蓉苗,叫来玉蝉说道:“吩咐花匠悉心照料好那片芙蓉,别让雨给打坏了。”

可谁知无人回应,她转过头又叫了几声,随后就见玉蝉神色慌张地跑进来禀报:“王妃!王妃不好了!二皇子回京面圣,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惹得龙颜大怒!”

还当是什么事,盛南微松了口气,漠不关心道:“与我们无关,以后少打听政事。”

玉蝉咽了口口水,着急道:“姑姑听宫里太监说,裕王殿下这会儿正和三皇子、松阳公主一同跪在诚乾殿外求情!也说不清是何缘故,他们这般.........怕是圣上会迁怒于殿下!怎么办啊王妃,怎么..........”

“速速进宫。”盛南微立马冲了出去,玉蝉赶忙拿了伞跟上。

周晏纶跪在诚乾殿一天一夜了,而其余皇子公主与他有手足之情,听闻此事后都前来跪在大雨中求情。

周晏辞是第一个来跪的。

今日一早,松阳和晏凌进宫请安,一听胞兄去求情了,梨花带雨地跑过来劝说,劝不动索性就一起跪着。

父皇在殿内勃然大怒,松阳没见过这般场景,害怕多于担心,眼泪不停地掉。

二相与裴将军候在殿下,罪臣二皇子伏在中间一言都不敢申辩。

圣上落坐后,咳嗽了几声,浑厚的嗓音沉甸甸地穿透了殿堂,“晏纶,你可知罪?”

他的气息虽微弱却无比威严,迫于天子气势,晏纶叩头不起,“父皇,儿臣知错了!”

裴将军对二皇子的作风不满已久,此时再也忍无可忍,于是开口呈情:“陛下,末将带兵向来军规严厉。一不许烧杀抢掠,二不许强抢民女,三不许铺张军饷。二皇子带兵后,民生哀怨!末将多次劝谏未果,末将有负陛下所托!臣惶恐不安,不配做这怀远大将军,臣愿交还军令牌。”

坐镇大崇的堂堂第一武将能说出这番悲愤的话来,圣上大怒,勃然道:“晏纶,裴将军所说,可否是事实?”

二皇子吓得直哆嗦,哭着连连磕头告罪。

见他如此懦弱连句辩解都说不出,右相不得不出言维护:“陛下,襄王犯下如此大错,实属不该!但看在他年少鲁莽,第一次带兵出征的份上,还望从情处罚。”

圣上扶住龙椅坐稳,纵使病容憔悴,一双锐目却十分犀利,缓缓地扫过在座众臣,“从情处罚?今日是他无视军规,明日是别人无视军规,后日呢?”

右相见此不敢再回话,下拜不起。

魏协借机煽风点火道:“陛下,二皇子毕竟是皇子啊!”

想到二皇子身为皇子挂帅还如此嚣张,圣上便愈发地愤怒,“天子犯错都要与庶民同罪!他是天子吗?”

众人跪下不敢再言。

圣上扶住龙椅颤巍巍起身,望着殿外大雨中的孩儿们,闭了闭眼,怒不可遏道:“你回头看看,所有的兄弟姊妹都陪着你这个混账在这跪着!你作为兄长,为他们作出了怎样的表率?”

盛南微匆匆赶到诚乾殿时,看到殿内外哀嚎遍野,便一把夺过玉蝉手里的伞跑上前遮住被雨淋湿的松阳。

“松阳,随我回去吧。”

她一出声,周晏辞心头骤紧,扭头道:“谁让你来的?回府里待着去。”

松阳倒在她怀里失声痛哭,盛南微将伞交给澜雀,掀裙衫跪下,直视殿内,冷声道:“你们跪得,我也跪得。”

“你!”周晏辞刚准备说她,头顶的雨忽而停了。

他抬眼看向油纸伞,满是疑惑。

书远小声道:“王妃送来的。”

周晏辞愣了愣,垂下眼睑时眸光微闪。

雨势渐大,悲戚的哭声回荡在深宫高墙之间,周晏辞仿佛是置身乱世之外般,冷峻异常。无论如何翻天覆地兵荒马乱,都像与他无关。

盛南微在他的脸上寻不到任何的怜悯,她不知他在想什么,亦或者,她从未触及过他的真心。

“传寡人旨意,二皇子周晏纶无视军规,有负民心圣心。压入天牢,去宗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