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天塌地陷,盛南微顿觉自己真死了一回,浑身蓦地麻木了。
等她寻回知觉,再度睁开眼后已然混乱悲愤到分不清东南西北,她扶住晕眩的额头,推开众人,不顾一切地冲出了玄月楼。
今日骤生事变,下朝后便有一人找上了周晏辞。是夺得今年春闱榜首的状元郎朱棋,此人家中一贫如洗,全靠一支笔一副卓越的头脑杀出重围。
周晏辞刚失了一个幕僚,既朱棋主动示好,便可与之交谈一二探探对方的心思。
二人正关起门在书房互相试探,突地盛南微破门闯入,她怒火中烧悲痛欲绝,全然忘了该有的礼数,劈头盖脸质问道:“你为何要驱逐我父亲?”
周晏辞端坐在案桌后,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愣怔盯着盛南微的朱棋,看他没有要回避的自觉,便冷淡回应:“盛公顶撞监国使,污蔑老臣,如何能不处置?”
他这副漠不关心高高在上的模样,盛南微原是见识过的,每次都会在她心上剜下鲜血淋漓的一刀,而这一次,却是她始料未及的致命。
她脚下虚晃趔趄,狼狈又凄凉的身影镌在高耸的漆木门窗前,像是朵被遗弃在腐朽黑暗里快凋零的芙蓉,皎丽的容颜已经不足以遮掩支离破碎的心魄。
盛南微揪着胸口衣襟,喘了又喘,费劲地嘶吼出声:“那你为何不让他在琴鹤府反思?建南路途遥远他又有肺疾!如何受得住这般波折!”
周晏辞在案桌下的手攥得狰狞,他强压着内心,口气再度沉下几分:“朝堂之事,是否让你不要过问?”
那朱棋,已然没了惊愕,站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看着这场戏。很明显,周晏辞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关系,更加决定了此次的设计是否能圆满。
盛南微肝肠寸断,吞了口血腥气,“他是我父亲!我们只说家事,无关议政!”
周晏辞内心烈火烹油,站起身不容置喙道:“你也知道家事与朝政不同?我如何能在朝堂之上偏袒你父亲?这么多文武百官都........”
他话还未说话,盛南微猛地吐了口鲜血,整个人顷刻间失去神识昏了过去。
“南微!”周晏辞心弦瞬间崩断,冲上前一把抱起她踹开门大喊:“书远!宣御医!快!”
明明知晓这一天会山崩地裂,可盛南微就这么毫无生气地躺在怀里,满身疮痍。周晏辞心如刀绞,他紧紧将她搂入怀中,压抑着胸中翻天覆地的波涛,想说些什么,却颤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
天下人都该信他是真的驱逐了盛公,盛南微更是。他这一生都为了信与不信活着,如履薄冰。可周晏辞却怀疑起这信与不信,到底有何用?得了天下又如何,他失去了盛南微。
晨光熹微,昙花一现,万丈深渊。
大局已定,无力回天。十日之后,盛公遣散了府中所有人,出发去建南。
收到消息后,盛南微伤心欲绝,在玄月楼哭嚷着要去送行。
周晏辞赶到的时候,见她只着单薄寝衣,虚弱不堪地伏在地上痛哭,一群侍女跪在她身前拦着,殿内乱作一团。
他心疼到怒火攻心,一把扯开侍女怒斥道:“人都伺候不好要你们有何用?都滚出去。”
盛南微被他轻飘飘地抱回床上,她挥着手拼命抓住了周晏辞的衣袖,哀求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厉声制止:“你给我在王府待着,哪里都不许去!”
盛南微已经心死到麻木了,觉察不出半点疼痛,气若游丝地流着泪,“我就想送送父亲,都不可以吗?你,你凭什么把我囚在府里!”
她都成这般模样了,连呼吸都在发痛,一双死气沉沉的眸子全是绝望,半点都寻不到往日的潋滟光华,却还在倔强。
周晏辞看着这样的她,恨不能把她死死嵌进心房里,好让她再也别生出与他作对的心思。
他握了握拳,最后还是竭力压下服软的冲动,心痛到怒不可遏,“我说了不许出王府就是不许。”
盛南微瞳孔滞了一瞬,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在用力把他的冷漠看透,又像是难以置信。
僵持的缄默,被她扬手一巴掌打碎了。
周晏辞甚至都没有眨眼,硬生生挨了她的打,皙白的脸上立马浮现了讽刺至极的指印。在嘲讽她的真心错付,在击溃他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信念。
他落手攥住她的腕骨,盛南微狠狠瞪着他,剧烈挣扎着。
“来人。”周晏辞妖冶的狐眼骤然阴冷,整张脸都在逐渐绷紧,“拿麻绳。”
侍女跪了一地不敢动,纷纷叩头求情。
她挣得厉害,又踢又踹。周晏辞反手将她扣在床榻上,忍无可忍道:“我说的话听不到吗!”
一个小侍女颤巍巍地将麻绳递上前,又被周晏辞气急赏了一脚,“糊涂东西!拿绸带!”
小侍女吓得直哭,被姑姑急匆匆地撵了出去,回头抽了根锦锻腰带递上去。
周晏辞不顾盛南微如何哭闹反抗,膝盖夹住她扑腾的双腿,三两下就将她绑在了床上。
盛南微急得发了一身的汗,抬腿就是一脚。
周晏辞漠然地跪在她身前,凌厉的眸子里仿佛蛰伏着嗜血恶鬼,在暗中告诫她,压迫她,但凡违抗命令,就会破笼而出将她五马分尸。
“你要再闹,我会把你腿也绑起来。”
恨死他这副君临天下不容抵抗的口气了,盛南微像是故意要挑战权威似的,又是一脚踢上他的膝盖,“我要与你和离!”
她这毫无气势的可怜样像极了一只被五花大绑的幼鹿,出口的威胁很是惹人发笑。
周晏辞缓缓从她身上挪开,站在床边阴森森地看着她,“你有能耐就和离试试。若你敢跑,我就先赐死玉蝉,再去建南........”
“周晏辞!”盛南微着急打断他,气急败坏怒骂他:“你个混账!你敢动我父亲试试!我就让你裕王府挂孝!”
“好啊。”周晏辞侧目扫了一眼众人,满不在乎道:“你尽管寻死觅活,这里所有人都会跟着你陪葬。”
盛南微的歇斯底里戛然而止,瞪着他的瞳孔直发颤,她不敢去认眼前这个人是她的有情郎。曾经那么相爱,那么珍视她的那个周晏辞,究竟是假的还是根本不存在?
周晏辞冷眼睨着他,一字一句郑重道:“你若是伤半分,她们就会被罚十倍。尽管闹,大崇二十八种酷刑,一个个轮流来,足够你闹上十年八载。”
说完他转身命令道:“不许王妃踏出玄月楼一步,若是被我发现她伤了跑了,或者不进食不喝药,后果自负。”
盛南微闭眼流下万念俱灰的眼泪,直到殿门下锁后,她终究是忍不了了,扭身蜷成脆弱的弧度,放声大哭。
玉蝉上前帮她松绑,胆战心惊地劝道:“王妃,不可再抗旨了。若是担心老爷,奴婢.........奴婢帮您写信!奴婢求书远想办法把信传给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