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那我去洗个脸,你快点吃吧,我已经吃饱了,这糯米饭团就是撑肚子。”

他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让萧凤去找吃的,这个村里的人排外,一见他这样的乞丐就巴不得挥舞棍棒揍出一里开外,只有萧凤看起来小小一个,容易让人心生怜爱之意,他去行乞,至少能活一个,不去,两人都得饿死。看到小家伙双手合十跪在那户人家前面,他抹了好几次眼睛,不是没有憎恨过自己,为何就不能再强大点,多赚点钱,萧凤才八岁的年纪,就要腆着脸求别人给口饭吃!而他,窝囊地缩在一边的巷子里,等着弟弟送手上那来之不易的晚饭。

“那我可吃咯?”萧凤低着头,像小羊吃草那样一点点地啃手里温热的饭团。

赵释洗完脸回来,看见他又攥着块什么,纤细的小手十根手指缓缓打开,红彤彤的掌心里是白得刺眼的糯米饭团,被吃了一半,还剩下些许。

“我知道你刚刚没吃,喏,再来点不许假装吃饭了,下次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可不知道要等啥时候......”

赵释是从小就黑瘦黑瘦的偏高身量,整个一竹竿似的不是富贵样子,带着小萧凤一同流浪摸爬滚打吃了不少苦头,身上晒得黑一块红一块,每次夏天要蜕好几层皮,却从没让萧凤吃过啥大苦头,做苦力攒下的铜钱,都用来给萧凤买粮食和雨披去了。脚上穿的草鞋是他忍着手痛采麻搓的,统共做不出几双,都强给萧凤穿脚上了,自己大多时候都赤着脚走路,久而久之脚底板比陈年木板还斑驳厚重,萧凤年纪尚轻,以为人不喊痛就是没事。他看着萧凤泥泞但依然遮不住底下白皙的脸,用粗粝的手指缓缓抚过他的眼角,想到是这个孩子支撑着自己度过那样艰苦的岁月,懂事而体贴,忍不住通红着双眼,猛然低下头,就着他的小手吞下那根本没多少的饭团。

“这下尝出味来了吧。”

萧凤的眼睛眯起笑的时候,流露最纯真的孩子的喜悦,这种喜悦包裹赵释疲倦不堪的心,温暖他寒湿的身躯,赵释点点头,舌头上回甘的糯米香甜从此刻印在他的心里,每当他心情不好或者想要犒劳自己的时候,总会蒸一锅糯米饭,用勺子大口大口吞咽进肚子里,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躁动不安的腔子里取回点往日的决心。

往米饭里盛了点鸡油,再撒上两粒枸杞、红枣瓣,热腾的米饭装进瓷碗里,手臂上还端着两盘小菜,都是往日萧凤爱吃的。

赵释忙活了一个下午整出两菜一汤,招呼着萧凤赶快坐下。

赶走千意琅后,他明显失落了不少。也是,难得好不容易有个人要和他做朋友,就这样把人赶走,心中难免有些小情绪。赵释颇为谨慎地观察着萧凤的脸色,将他爱吃的菜都摆在眼前了,木讷僵硬的脸蠕动着,轻声道。

“吃饭。阿凤。”

萧凤拿起筷子端碗扒了两口饭,平日里能吃两碗的现在只吃得下几口,兴味索然放下碗,明显情绪不佳。

赵释走到他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身,像哥哥抱住幼弟那样问他怎么了,若是有生人在场定会直呼怪异,但这是两人多年前的相处方式,偶尔萧凤没有发火也能默许对方这样做。

怎么问也不说话,赵释嘴角下压了点。

“你忘了我们当初怎么说好的?绝不对敌人心软,什么人,都不能和你太亲密。”

是萧凤被徐拂青冷待之后某一天,一个人跑到悬崖边上崩溃大哭,赵释走到他的身边抱住他的肩膀,和他一字一句发下的誓。平日里只懂干粗活的赵释像变了个人一样,给他把局势分析得明明白白。

“徐拂青是你大师兄,是掌苍云天最有可能成仙的人选,将来你们长大了共站顶峰,少不了一番争斗;其他修道的弟子别看现在还不如你厉害,可未来的事神秘莫测,谁又知道会有下一个徐拂青出现?届时你们为了抢资源大打出手,轻信他人会让自己陷入无边地狱。所以,谁都不要信,谁都不要亲近......”

第17章17 打架颜

《暴心》乃无情之道,杀伐果断,不为世情所动,无所谓周易丹宸顺逆天意,潜心修炼清静守一。他仰慕师兄徐拂青已是犯了门派修行大忌,拖垮修炼速度致使他迟迟未能结丹。

赵释说得没错。萧凤叹气:“千意琅那人心肠不坏,我只是老想起他看我的眼神,像我当年射杀的那头灵鹿,一样的水润,一样的透彻,望得我心慌。”

“畜牲没有记忆,它已经死了。”赵释的手臂收得更紧,“每年人族狩猎,都不知死了多少鹿。不能心软。”

“你不懂!”萧凤似乎是动情了,“他第一次见我,就送我去主山,旁人欺辱我,他便打抱不平,以至于招惹了不少纨绔。”

赵释语气有些急促,两人热乎乎地贴在一起,前后都沁出热汗来,萧凤不舒服地挣扎几下却发现对方力气大得离谱。“这么说那千公子和别个不一样了,像你对你的师兄那般,新来一个别派弟子,你又喜欢上人家?!”

“你发什么癫,赵释,赵释!”

两条手臂像蟹钳般紧紧锢住他的腹部,压着胃里一阵缩动欲要作呕,被对方亲手束好的腰封在挣扎中解开,修身衣袍瞬间松散,露出大片白如雪的锁骨。已经察觉出不对来,萧凤皱眉向后抬起手臂往人心窝子处撞,还没碰到对方就被一把抓进掌心。

“阿凤,你对我这样下狠手,知不知道你修仙人的随手一掌,就能将我一介凡人打得魂飞魄散?”

“你现在不是还没死吗?别弄我了,松手!喘不过气!”萧凤身子一直都比赵释矮瘦,圈在怀里还是以前那样,窄窄的腰和瘦到颇软的小腹,熟悉的皮肤传来的触感,赵释的手像是冰天雪地冻僵了又突然插进热水,无知无觉后的刺痛让他深了眸色。

这样做是不对的。赵释比谁都清楚,两人已经不是当年的流浪儿了,萧凤已经长大了,要有自己的生活,他可能会成家,更可能会和徐拂青或者千意琅其中随便一个崽种在一起,他已经开始嫌弃那个不能给他带来想要一切的自己,一个又黑又瘦削的,死人般的自己。

听到这话,赵释总算是给他松了束缚,两人很快拉开一个距离。他似是早有准备,没等对方回头,就猛地起身拉开木门,飞快地向屋外跑去。

疾风猛烈的一阵脚步声后,只见惊电拥火,裹挟前方狼狈的青年。

仓皇倒地后,萧凤骑在赵释身上,一只手拎着他的衣领,一手挥拳砸到他脸上。

“废物!废物!跑什么跑,有胆子碰我没胆子挨打是吧!”萧凤拳拳到肉,衣服也来不及系好,直至前襟全敞开了,发冠散落,劈头盖脸的黑发露出白生生的脸上两只簪雕的眼睛,活像个疯子。

赵释用手护不住自己的头,眼圈挨了一拳直接发青,牙齿摩擦到嘴里的软肉磕出血,沿着嘴角往外流,鼻梁骨不知断了没断,鼻血也流了出来。他这样惨烈地挨打,却没有半点反抗,只是一个劲地往外蹦字儿道歉。

“就你这样的废人能在这里有个住的地方已经够给你面子了。”萧凤拎起他上半身咬牙切齿,殷红唇瓣阴毒话语倾泻,“当初大选的时候只有我展现出了修仙的天赋,是我在师尊面前给你求得一席之地,让你从此做我手下一个伺候人的杂役,才住得了房子,不受风吹日晒之害。而你呢,非但不感激涕零地把事情做好,老实本分夹着尾巴做人,还对我的生活挑三拣四指指点点!”

“凤儿,哥错了,哥错了。”赵释捂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血污,全身陷在泥土里备显凄惨,“你别生气,好吗,先别生气,不然要走火入魔了!”

“你管我!”一声高昂的凤鸣,萧凤眼睛的颜色渐渐变得浑浊,他的手猛然青筋暴涨,一个抬手掐住赵释脖颈,那大于常人的力气几乎要当场扭断赵释的骨头。

“唔......你要杀了我吗?”赵释两只手狠狠掐住萧凤扼住自己喉咙的手,用尽全力想要掰开他的手指,可是对方两眼睁大,好似什么也听不进去。两边的风呼呼吹过,秋风起意落叶纷飞,逐渐黑暗的天际已经不见白日光亮,枫山寂静少有人气,两人一时之间僵持不下,赵释知道自己撑不住多久了,可没人能救他。

就为了这样的事?

白了脸色的赵释悲戚看着他身后的小屋,他们在里面同住十年,几乎每日陪伴,就在刚才还为他做了几个好菜安慰心情,不过一时没控制心中欲望将他揽入怀中,就招致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原先那个惹人怜爱的小弟已经不知何去何踪,留下个暴怒残酷的壳子空消磨两人生命。

可那又如何呢?

死在爱的人手上,也是一生所愿了。

“赵释?”

迟疑的一道问话,彻底惊醒了意识涣散的赵释。

“凤、凤......”他艰难地抬头,用带着血沫的嗓子唤他名字。

萧凤刚从疯魔里回过神来,低头一看竟是差点把人掐死,而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为什么发火,惶恐地踉跄起身,眼眶通红看着赵释,恍惚里似有泪水打转。

差一点,只差一点就要把自己的哥给弄死了!

远处有惊鸿掠影,长剑寒光一闪,飞身下来个熟悉的高大男子,气度轩昂,脸上冷若冰霜。

“枫山异动,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实在明显,萧凤衣襟大敞,上身几乎裸露,他面对着的方向是下人杂役,脖子上有深深的掐痕淤青,脸上更是几乎没一块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