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颤抖着拉开境界线,跟在谢云衿后面进了楼道。
一旁,罗宇超已经轻车熟路拿出了笔和本摆出记录架势。
何秋华不高,一米五的个头,身材偏胖面相老实,脸色蜡黄蜡黄的,典型的体力劳动妇女模样,她穿着廉价的衣服和牛仔裤,缠满厚茧的手指正紧张地撕扯衣角。
“何女士,别太紧张,就问几个问题,放轻松些。”
“我……我知道……”何秋华有些难为情地解释,“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警察心里就有些发怵。”她的手指依旧在撕扯衣角。
像何秋华这样的农村妇女,本分了一辈子,见到警察有本能的惧怕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谢云衿面冷内热,也完全理解她这种惧怕,放软语气笨拙地想抚平她的情绪,可惜说出的话依旧冷漠官方,关键时刻,还是社交王罗宇超懂得缓和气氛,先是一句“何姐”拉进距离,接着为照顾何秋华的身高,罗宇超刻意低头下来语气随意:“姐,没事没事,别绷着,我们就随便聊聊,问几个问题,你绷着倒把我们搞紧张了。”
三言两语,让何秋华卸下防备,由此,这场问话的主导权顺理成章落到了罗宇超身上,而谢云衿则自然而然接过了纸笔站在一旁开始记录。
“何姐,你结婚几年了?”
何秋华一怔:“十多年了。”
“当年怎么会选择和大哥结婚啊?”
“为什么?”她苦笑,“能是为什么?年纪到了,家里介绍了个对象,说是理发的,家里条件普通,我见了人,不好也不差,嘴皮子挺利索,是个会说话的人,就应下来了。”
“婚后怎么样?”
“刚开始几年还好,吵架也吵,大体还算能过得下去,他脾气躁,人也懒,可好歹有个谋生的技能,一家人也能生活下去,可七八年前,他迷上了赌博,家都不要了,整天不是在外面鬼混,就是变着法的找我们要钱,那小摊能挣几个钱啊,”
“孩子还好吗?”
说到孩子,何秋华这才发自内心地红了眼,她垂着头擦了擦眼眶热意:“孩子还好,只是昨晚一个人在家,可能被吓到了。”
罗宇超趁热打铁:“何大姐,这几年上照老人下顾孩子的,过得很不容易吧。”
“不容易,不仅是我不容易,他妈不容易,孩子也不容易!”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大声,
似乎要把这么多年的委屈痛恨都在此刻发泄出来,“他这些年作恶多端,染了赌博的恶习,欠了一屁股的账,有段时间,高利贷天天赌家门口找他要钱,说要不到就剁他手指头,为了要钱,他竟然要威胁我们要抱着儿子一起烧死,虎毒都不食子,他比畜生还不如!”
罗宇超愤愤:“确实!”
激动是激动,何秋华并没有失控,她抽泣一声缓了口气,收起刚激动,轻轻地,毫无保留地说了自己的真心话。
“警官,昨天知道他死了,我反而松了口气,作恶有报应,老天都看着呢,这就是他的报应。”
这一刻的何秋华真实无比。
辛苦挤泪,反倒不如坦荡的真情流露更让人同情。
作者有话说:
有小可爱在看的吗?
第6章 坠落火
这不,罗宇超就完全同情起来了,他话也不继续问了,伸手拍拍何秋华的肩膀安慰起来。
可谢云衿依旧冷静,冷静得有些不近人情,罗宇超没问了,她就接过话头将问题继续了下去。
“何大姐,昨晚张德树坠楼时你正在农集大市场卖卤味?”
对于谢云衿的问话,何秋华又不自觉开始紧绷起来,她点点头:“当……当然,从早卖到晚,一刻都不敢偷懒,我们全家的生活来源都靠那个卤味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张德树坠楼的消息?”
何秋华经历了短暂的回忆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晚上九点多的样子。”
“怎么知道的?”
“楼下开超市的那户的男人跑菜市场告诉我的,我们关了摊子赶过来时,他正被抬上救护车,我和他妈跟车到医院里,医生说人救不回来,让我们准备后事。”这个问题,她回答得倒是很坚定。
“他平日有与人结怨吗?”
“结怨?多了去了,欠了钱还不上,放贷的个个都恨不得剁他喂鱼。”
问题打住,谢云衿又单独叫了张母过来,差不多的问题问过去,得到的答案与何秋华的大同小异,只不过张母的情绪一直处在悲痛中,好几次都差点哭倒在地上。
取证工作持续到中午十二点,里里外外都被勘了个遍,日头暴晒下,围观的人也只剩了零星几个。
技术科警员收拾好刑事勘察箱先行驱车离开现场,再接着,警界线被撤下收好,肖正钧过来询问:“谢组,收队吗?”
谢云衿站在道路中央,汗水顺着发缝从脸颊上淌下,她蹙起英气眉峰,拿过肖正钧手里警界线粗略量了下街道的长度,这才回了肖正钧的问题:“收队吧。”
“行,我去通知他们几个。”
肖正钧做事雷厉风行,话音刚落人影就没了。
谢云衿瞥了一眼他的背影,接着转身拉开车门先行上去等待。
天气热得不行,她鬓边头发都被濡湿,冷气吹脸上,谢云衿舒服得闭上了眼,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浮现出江暄的音容,没由来的烦郁起来。
等了没几分钟,罗宇超蒋丛几人都陆续过来,一车坐不下,分了两车这才顺利打道回府。
回了刑侦支队,谢云衿没有休息片刻,又立即往尸体解剖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她没进去,就站门口,双臂环抱透过门上玻璃窗往里看,里面的尸检工作似乎刚刚收尾完毕,因为负责摄像的华铭已经放下了相机。
谢云衿的视线挪动,突然在解剖台最左边那个身影上停驻下来。
他穿白色防护服,更显身姿挺拔,旁边,即将退休的老法医宋清山前辈正和颜悦色同他交代着什么,门紧闭,谢云衿压根听不见里面的谈话,她只能看见江暄双手反在背后,头低下,背弯起,一扫之前慵懒颓态,偶尔眉眼弯起似乎在笑,温柔谦逊的样子对谢云衿有稍微的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