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辰钊放下竹筷,神色郑重道:”母亲,我婚事想自己做主,还望母亲莫要胡乱牵线,给干娘带来困扰。”

他是跟萧氏说话,然对面柳氏的脸接着变了,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明面上指责萧氏,实则是告诉她们,不准备同云家结亲,遂柳氏讪讪笑了笑,拿起汤匙兀自喝粥。

夜里,萧氏特意将他叫到跟前。

倒春寒,温度比白日里低很多,卢辰钊只着单衣,进门时带来一阵寒气。

“阿钊,你今日在膳桌上那番话,到底怎么想的?你虽年轻却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其余几房也都陆续相看,就连四郎都定下来吴家七娘,今年冬天要成婚的。

咱们跟云家知根知底,门第也很相当,云大人去了户部,那是个很有前途的部门,对你对你们日后都有助益。何况莘莘乖巧可爱,极好相与,你是不喜欢她还是有喜欢的人了,怎么好不跟娘说一声径直回绝了你干娘?”

卢辰钊很有主意,这点萧氏一直清楚,但云家不一样,不是寻常议亲的门户,轻易不好得罪。

“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母亲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再盘算谋划,我这辈子只娶她一个。”

萧氏怔愣:“是谁,哪家女子叫你如此动心?”

见卢辰钊不欲答她,她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是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卢辰钊默认。

萧氏倒吸了口凉气:“门户有多低,她人又有多好?”

卢辰钊默了少顷回话:“她人非常好,是儿子有生以来遇到过最好的女子,儿子珍视她如生命。”

“所以门户到底有多低?”

萧氏的心凉了半截,见他如此态度,便笃定对方的家世一定极差。

卢辰钊笑:“此事过些日子再议,她家里人还未答应儿子,儿子不好太过武断。”

“她家还不高兴?凭什么不高兴,你是镇国公府世子,如今又是皇上面前的得力红人。主动前来与我商议婚事的夫人不在少数,她..她家到底是何方神圣,叫你如此小心谨慎?”

“总之很好,此事待往后我细细说与母亲。但是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在今日问母亲,事关咱们公府和萧家安危,也请母亲不要有任何隐瞒。”

萧氏听出严重性,立时变得肃重,点了点头小声道:“你说。”

“我舅舅是不是在跟云家做生意?”

萧氏咦了声:“这不行吗?你舅舅所经营涉及诸多好友,便是云家又如何,又不是见不得光的坏事。”

萧盛汝原先开设四司六局,为着有名望的门户提供服务,后来在卢家因采买不当,被卢辰钊发现后,没多久便彻底不让他在公府做了。但他毕竟有萧家和卢家支撑,故而生意经营的很是便利。

在李幼白提及云莘莘的异常之后,卢辰钊便一直秘密派人监视云莘莘,还有云家各方走动,他发现舅舅竟然跟云家族中生意有来往,且很是密切。

云家祖上不经商,往前推算也不过几年而已,但就在这几年中,云家的生意迅速铺开且以极快的速度遍及各地,与此同时卢辰钊找人特意盘算过,云家恐怕早已囤积了不少资产。

云家若想短时间内做成如此气候,是谁提供的钱银,足够他以快打快?

卢辰钊看着萧氏,淡声道:“母亲最好劝一下舅舅,早日跟云家脱离干系,赚钱为小事,有命花钱才是大事。”

他没点透,却惊出萧氏一身冷汗。

萧氏自然不敢耽搁,翌日便亲自去了萧盛汝家中,勒令其赶紧从云家生意里抽出身来,这一问不打紧,萧盛汝支支吾吾,哪里肯爽快答应,萧氏才知,萧盛汝与云家合伙,早已占了一成份子。

“我就算想退,一时半会也退不出来,钱都在账上,我若贸然往外提,不仁不义,对生意也有影响。姐姐不如容我几个月,待我慢慢规划,也能不伤和气。”

萧氏瞪他:“不成,越早越好,阿钊说的话你得听到心里去,他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你,但凡提到,定是要命的事儿。我话都带到了,听不听是你的事,但如若往后被牵连,别怪我没有办法救你。”

萧氏起身便要走,萧盛汝跟上去,拽住她衣袖央道:“姐,我听你的还不成。”

萧盛汝虽贪了点,却也知道轻重,不情不愿点着头,道这几日便去与云家退股。

卢辰钊等的便是这日。

他着三路人马分头盯梢,为的便是在萧盛汝退股时,能够查出云家的生意往来,各项经营。因为萧盛汝占了一成份子,故而提出要退时费了不少口舌,云家拿他没法子,答应下来,送走人后便开始筹钱。

卢辰钊发现,他们各家店铺回款不多,掌柜的来回折腾了数日,终于按捺不住,在某夜前去云家,悄悄密见了云莘莘。

他甚至震动,不成想这位多年未见的云妹妹,竟能当着几位掌柜的面谈笑风生,大有一番气魄。

而后掌柜的便拿了对牌,面容轻快地离开。

卢辰钊第一次看到财库时,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从未想过云家会有如此庞大规模的地下钱库,那掌柜的凭借对牌进了钱库。而后出来时,随行带了两辆牛车,装的满满当当全是铜钱。

深夜,莲池来送吃食,看到桌上的铜钱愣了下,“世子爷这是要做甚,这两枚铜钱摆了半个时辰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卢辰钊抱着手臂,招手,莲池上前,“把你的荷包给我。”

莲池递过去,便见他从荷包里挑出两枚铜钱,跟桌上那两枚摆在一起,扭头问:“能看出哪里不对劲儿吗?”

莲池皱着眉头看了会儿。

卢辰钊捏起来对着烛火比划:“颜色不一样,拿在手里的分量也稍稍不同。”

莲池又凑过去使劲看,然还是没瞧出什么,揉了揉眼睛掂铜钱的分量,还是一脸茫然。

“这两枚更重,颜色也不是咱们平常用的那种铜钱黄。”

经他提醒,莲池果真觉出异样,比了比点头:“这两枚是假的?”

坊间私造铜钱者有,但一旦形成大规模,便触犯朝廷利益,势必要问罪的。

“你把这封信送出去,务必快马加鞭叫人转到万年县。”

“是。”

李幼白收到卢辰钊的信时,刚好将自己写的寄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