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淼软软地说完,等了好半天不见动静,疑惑地回过头,哪还有逢焰的人影,她茫然走出去问,门口的小侍女告诉她:“逢焰姐姐方才似是犯了急症,捂着鼻子冲出去了,鼻子还在滴血呢。”
宿淼:“上火呀?”
许是嬷嬷向宿大人转达了宿淼这阵子的勤奋好学,宿大人颇为欣慰,他在宫里为皇上谋划出策,不能抽身,派人送回来家信一封,指定宿淼拆开,上书,明日源味楼上将有诗文比赛,京内有志之士皆去参加,蔺家二子亦去,我儿可略观一二。
这是在叫宿淼偷偷相看呢。
宿淼捧着一张薄薄的纸,感受着父亲对自己的关照,感动得不行。
逢焰从旁看到这些,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沉默不语。
“逢焰,明日和我去看看吧?”宿淼跑到她面前问。
逢焰撇了撇唇,眼神凉薄地移开:“姑娘说的,自然是好的。”
宿淼被他冰冷冷的一刺,围着他转了几个圈,研究地说:“这几天,得给你赐几道下火的菜了,你火气很大呀。”
源味楼果然热闹,宿淼和逢焰稍作遮掩,去了二楼厢房,以屏风隔开,可看见楼下才子比拼,又不引人瞩目。
宿淼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虽然上辈子她胆大得能去主动要求和世子私奔,但现在要她这样偷偷摸摸地相看未来夫婿,还是有些脸红。
她从高处认出了蔺维,果然一表人才,宿淼害羞地扯了扯逢焰的袖子,道:“逢焰,你看他如何?”
“不如何。”显然下火的汤没什么用,逢焰的语气呛得很。
宿淼惊愕,抬头看自己胆大妄言的侍女,却是一愣。周遭行人来来往往,逢焰她的眉峰,鼻梁却沉静得很,几近完美的轮廓如刀削斧凿,身后屏风上的山水花鸟映衬着她的容颜,似乎因她而鲜活了起来。
宿淼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她甚至心想,难怪逢焰说蔺维不怎么样,蔺维长得还没有一个侍女好看。
楼下几番诗文争斗,竟然也渐渐进入了白热化,几个书生争得脸红耳赤,旁边不乏好事的看客,插了一句:“大老爷们嘴巴吵架有什么意思,打起来才精彩呢!”
这本是妄言,可公子哥儿堆里真有那争不过的,闻言抽出随身细剑,叮铃哐啷乱打起来,宿淼看得目瞪口呆,不妨底下那不会使剑偏要拿剑的粉面公子一下子脱了手,质量优良的细剑飞出半空,在柱子上弹了下,竟往宿淼的桌面上飞来。
宿淼正要及时避让,却见身前闪来一道青影,叮当一声脆响,是那柄剑被击落的声音,同时却也是宿淼心里狠狠一颤的声音。
她再也不记得躲避,蹭地站起来扳过逢焰的身子,上上下下将他摸索了一番,紧张道:“逢焰,你有没有事?”
她骤然抬头,剪水双眸中盈盈盛着的是满目担忧,真实得一份虚假也无法掺入。
逢焰心中突然停跳一瞬,接着眼神和心跳声一齐慌乱起来。
逢焰摇摇头,宿淼这才放心,转目看向楼下的始作俑者,却见与她订婚的蔺维也往这边看过来,看着她的方向,似是十分惊讶。
被发现了,宿淼匆匆捡起面纱,给自己和逢焰分别戴上,往楼下出口走去。
“小姐。”逢焰慢吞吞地说,“里面怕是有人追出来了,若要不被抓住偷偷相看年轻男子的证据,我们不如分开走,你先回去,我殿后。”
宿淼犹豫了下,点点头先行离去。
逢焰慢腾腾地走进了一条小巷,靠墙立着。
“殿下!”巷子口,进来一个年轻公子,他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走上前单膝跪下,恭敬道。
逢焰摆摆手,摘下面纱,除了易容,接过青年递过来的药丸咽下化去缩骨术,一阵轻微的咯嗒声响后,逢焰披上男装的外套,端的是眉目耀世,举世无双的公子一枚。
他易容后的外貌与本人有七分相似,虽不及真容惊艳,却也不是寻常女子能有的姿容,也难怪蔺维方才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追上来问:“殿下,您……还要这样装扮多久?宿大人在宫中已布置得差不多了,随时等您归位!”
逢焰顿住了步子,不知怎么的,脑海中忽然划过那个娇小姐第一次愿意靠近自己的那个夜晚,她在他怀中喃喃念着,逢焰,别走。
“如果我就这样消失,有人会哭的。”逢焰挑了挑嘴角,很是无奈。
蔺维不明所以地挠头,逢焰却不再多说,径自往前走去,蔺维正失落,前头忽然落下自家殿下轻飘飘的一句:“对了,你……我怎么突然觉得,你有些碍眼?”
蔺维:“……卑职的错。”
“嗯。”逢焰若有所思,“你,想娶妻不曾?”
“想啊。”哪个大好青年不想?
“嗯?”前朝太子的语调轻飘飘往上升,压力却是扑簌簌往下加。
“不想不想!”蔺维见势很快。
逢焰点点头,这才满意地离去,留下蔺维欲哭无泪。
逢焰回到府里的时候,宿淼已等得只差跳脚,见他进来便顾不得礼仪,冲上去握住他手说:“你怎样?我不应该丢下你先走的!”
逢焰老不回来,宿淼不由得想到上辈子那些可怕的事,虽然心知是过于担忧了,但还是惴惴不安。
逢焰笑笑,这一笑颇有些落拓如青松落雪的风情,看得宿淼愣了愣:“闹市之中,有些迷路罢了,能有什么事,姑娘过于担心了。”
宿淼不自在地收回眼神,糯糯点头,转去一边不说话了。
逢焰眯着眼看宿淼的背影,娇小姐一夜之间好似藏了许多心事,连他也不能完全看透。
她竟主动想着要嫁人?还有这突如其来的莫名惊惶是怎么回事?逢焰怀疑自己的小宠物在哪里受了惊,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
两人正无言,门外走进来一个侍女福了福身子:“淼姑娘,嬷嬷交代,今日无课,姑娘也不应放松,应多抄几遍《女戒》才是。”
“知道了。”宿淼有些低落。
因为她之前喊闹着要与柏悦私奔,她的名声上已经被泼了些污点,嬷嬷时常要求她抄写古籍,正是为了提高她的道德度。
宿淼扭捏地坐到桌边,提起笔发呆。
上辈子爹爹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样的指控,她是完全不清楚的,这辈子有心想替爹爹早日防着被人诬陷,也无从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