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赫低垂的眼眸笼上一层阴霾, 目光一刻不停地擒着她的眼睛,想看透她的心事,须臾后才开口道,“如果你觉得现在我有打扰到你,我可以调整。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要搬去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就算转学,也不用明天开始就不联系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在寂静的夜里,像轻柔的风,却又似重锤,一下下敲在徐荧的心上。

徐荧感觉心跳像是在悬崖下坠,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再度直视叶星赫的眼睛,声音冷到了极点。

“叶星赫,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跟我联系,我就觉得负担。”

“从今天开始,我们,都各自往前走吧。”

她面无表情,但眼角还是控制不住地泛起泪花,她随即侧过头掩饰,却恰好看见要乘坐的那班公交车已经到了在路口红灯处。她毫不犹豫转头离开。

“徐荧。”叶星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两三步就抢到她身前,双手稳稳握住她的双肩。

他掌心滚烫,炙热的温度顺着她的双肩蔓延,刹那间,徐荧才发现,在这盛夏里,自己竟一直浑身冰冷。

“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突然变成这样?我们的关系,有问题时不能摊开来说清楚吗?”叶星赫眼底隐藏着的情绪在翻涌,他似乎正拼命压抑着。

路口红灯变绿,公交车缓缓朝着这边驶来。

“我要走了。”徐荧声音干涩,似乎再多说不出一句话,她用力挣脱叶星赫的手掌,接着朝着公交车的方向跑去。

而叶星赫不罢休,再次挡在她身前,用尽全力拥她入怀中。

“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他的声音带着愠怒,却顾不上急切与不安,只想把眼前人牢牢留在身边。

两颗胸膛挨得很近,徐荧能感受到他宽阔的怀抱里,两颗慌乱的心跳。

而她仅贪恋了一秒这怀抱里的温暖,然后用全身力气拼命将他推开,发白的嘴角颤抖着说道。

“我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以前是以前,可从现在开始,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联系,只想跟你划清界限。你还不懂吗?只要我们之间还有牵绊,你就会让我觉得是负担!”

话音刚落,她转身跑上已经停靠在站牌处的公交车。

而叶星赫僵立在原地,周遭喧嚣瞬间消弭,只剩他满心的怔忡与茫然。过了几秒,他才下意识转身,抬脚想要追上去,可双腿却似被黏在地上,重若千斤,怎么也挪不动。

刹那间,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袭来,当年在山上,母亲决然离去的背影与此刻徐荧渐行渐远的身影悄然重叠。明明周遭皆是晴朗,可他却仿若坠入阴沉到极致的谷底,周身被彻骨寒意笼罩。

他张了张嘴,喉咙灼烧,只能一遍又一遍,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徐荧的名字。声音在空旷街头回荡,却得不到回应。

徐荧脚步踉跄,摇摇晃晃地走到公交车最后一排,整个人瘫坐下去,感觉前一秒似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身后,叶星赫呼唤她的声音,隐约钻进她耳朵里。她牙关紧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忍住,徐荧,你做的没错,这是对的。”可即便如此,她双肩还是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泪水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公交车一路疾驰。不知过了多久,徐荧才急促地回头望去。然而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窗外只剩光影交错、车水马龙的城市轮廓。而那熟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绚烂后的寂静

47.却将他丢失在了人群里

徐荧家的房子在开拍后就秒被出售,他们也被迫要搬走。

父女俩最终决定,搬去徐荧姥姥所在的城市济江市。这座毗邻青滢市的城市,不过一百多公里的距离。

有人来看房的那天,老徐和徐荧谈心时,给了她两个选择方向。

一是两人继续在青滢租房。这样徐荧能够维持熟悉的学习节奏,在一高平稳地冲刺高考。但家里的经济负担会更重。

二是去济江市姥姥家。徐荧的大姨在当地一所名列前茅的高中任职,学校师资水平与一高相当。凭她优异的成绩,转学过去并非难事。而且姥姥一直对早逝的女儿成婉宁痛心不已,对徐荧更是疼爱有加。

姥姥冯花为人性格坚毅、好强,但内心满是慈爱。徐建恒斟酌再三,向她和盘托出家中困境后,她虽埋怨徐建恒家父子不中用,可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下,要亲自照料徐荧的生活起居。

而如果去济江,徐建恒就打算辞掉银行职员的工作,和姐夫,也就是徐荧的姨父一起做养老生意。

徐建恒由于先前错过晋升,后来在公司里一直如同沉入海底的石子。拿着微薄工资,也难以偿还那巨额外债,这次又丢了房子,他更是被生活磨得无望却又愤怒。但一想到女儿,他咬牙暗暗发誓,要再拼一把。

徐荧的姨父计划开办养老院,正愁缺会计和管理,徐建恒主动请缨,准备与他合伙做生意。当下生意收入虽不算高,好在能在养老院食宿,还能和姐夫彼此照应。

徐建恒让徐荧做决定,表示完全尊重她的选择。

理智来看,选第二条路,现阶段的难题似乎能好解些。

但虽说姥姥和大姨都是至亲,可徐荧明白,父亲人到中年还要寄人篱下,难免憋屈。

父女俩总是这样为对方着想。

但徐建恒后来的话,却彻底让她坚持第二个选择。

原来徐建恒知道,她每天晚上在外打工的事。

她本以为,餐吧打工的事一旦曝光,定会充满戏剧性先是被同学、校友撞见,消息在学校传开,最后传入徐建恒耳中。

现实却是,在得知房子要被拍卖后,徐建恒第一时间就开始为女儿谋划。他拨通陆老师的电话,询问徐荧的日常情况。

闲聊时,他随口问及闺女晚自习情况,陆老师却直言她这学期没报名。徐建恒一愣,随即赶忙笑着打圆场,佯装自己记性差给忘了。

后来有一回,徐建恒提前收工回家,发现近凌晨,徐荧才骑着车疲惫归来。俗话说知女莫若父,那一刻,徐建恒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女儿肯定瞒着自己在外打工赚钱。

愧疚与心疼瞬间涌上心头,不过他还是选择相信她,没有戳破。

后来,徐建恒无意间瞥见徐荧书包里露出一角“钟情”餐吧的宣传页,隔天,他有意来到文峰巷步行街拉客,透过餐吧的玻璃,看到了女儿忙碌的身影。

她穿着不合身的服装,端着盘子在桌椅间来回穿梭,工作得格外认真。遇到几个醉酒叫嚷服务员的小年轻,她也冷静应对。忙碌中她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用手肘囫囵一抹就又去收垃圾、擦桌子了。

这一幕刺痛了徐建恒,一瞬间他又想到了女儿小时候,那个被父母牵着手,笑容澄澈的小女孩,如今眼底却藏满心事。她本该在呵护中追梦,本有更大的潜力飞得更高,却被生活困住。他恨自己的无能,对不起闺女,更愧对成婉宁。

那晚徐建恒告诉徐荧,“爸爸想让你放学有口热饭,不用为学习和自己生活以外的事打扰。”

“你是我唯一要拼尽全力守护的人了。就算为了爸爸,不管怎么选择,你现在不要再打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