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亦云然痛苦地蜷缩起来,冷汗渗透了布衫。一横心,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唇,一抹殷红从嘴角流淌下来。青葱指尖直指云溪:“你不是云溪,你到底是谁?你把云溪怎么了?”

“哈哈哈……你说云溪姑姑啊,她早已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了。只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既然如此,我就让你死的明白一些好了,省得你死不瞑目。”

眼前女子扒下了脸上人皮的面具,一张截然不同的熟悉的脸呈现在她眼前。

亦云然瞪大了眸:“是你,居然是你!我刚入宫的时候你就跟了我,那三年间我可待你不薄啊。况且,如今的我已身患顽疾,不久便要魂归西天,你为何还要在汤药里下毒……”

“主上下达的命令,当属下的只有遵照的份。怪只怪你自己不识时务,一口拒绝与主上合作,惹怒了主上,就一天也不能多活。如今,我真替你的处境感到悲哀,你若是不向外面的侍卫求救呢,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你若求救了呢,你装疯卖傻的事情就会败露,欺君之罪大于天,横竖都是一个死。”

亦云然眸中噙着泪,痛心疾首地望着眼前自己一度信任的她。忽觉物是人非,身心俱疲,阖上双眸倒了下去。

“啧啧啧,一个废苑中的疯妃身患重疾,云溪姑姑也被传染,两人暴病身亡,我想应该谁也不会在意的吧?等明儿早御膳房的人送来饭菜,门口的侍卫自然就会发现你的尸身了。废皇后娘娘,您就安息吧,哈哈哈――”

☆、110、可叹吕后倚城府

寅时,笙歌急急唤醒了兰烬落:“娘娘,快醒醒,有急事。”

“什么事情这么急,扰得我睡觉都不清净……这不过才寅时呢。”兰烬落惺忪地醒来,迷迷糊糊披上了件蜜合色狐皮裘衣。张开眼,一看到那只熟悉的红色纸鸢,立时困意顿消。

红纸鸢上写着暗红色的四个字“渡船入沙”,她探首嗅了嗅,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经:“是血字,云溪姑姑和晚晴互相之间联络,从来都不会在纸鸢上面写字。可这纸鸢,又切切实实是她们联络的那一只,笙歌,你是从何处找到这只纸鸢的?”

“在澜瑟园附近的一株杉树上。我方才在去御膳房的甬道上,途径澜瑟园,一眼就瞧见了这只显眼的红纸鸢。您说,会不会是晚晴出了什么事情,或者是晚晴与云溪姑姑联络的方式被旁人发现了?”

兰烬落掂着纸鸢,沉吟道:“澜瑟园在云岘轩的西北方向,在承华殿的东北方向,这几天刮的风方向多时西北风,显然是从云岘轩飞过来的。可是如果云溪姑姑找晚晴,之前前去就好了,何必要放个纸鸢还写上字这么麻烦?这只纸鸢又为何会在澜瑟园出现?这有些不合情理。”

“云岘轩与花溆轩相去甚远,这几天的风又不大,会不会是云溪姑姑想让纸鸢飞到花溆轩来,又因为风力不大,所以便滞留在了澜瑟园里?”

“确实有这个可能。可云岘轩里是有纸笔的,血字又如何解释?渡船入沙……渡沙渡沙……”

兰烬落喃喃念道,蓦然一愣:“糟了,云然姐姐有危险!笙歌,快替我更衣去云岘轩!”

云岘轩。

“云然姐姐……”

兰烬落急急赶到云岘轩,看到险些惨遭毒手的亦云然,心都悬了起来。

亦云然疲乏地起身保住了她,唇色泛着苍白:“绮罗,你终于来了。看来是上苍有眼,让我绝处逢生……”

“幸好姐姐聪慧,在这红色的纸鸢上写下了‘渡船入沙’四字。仔细思量思量,‘渡沙’谐音‘毒杀’,这才明白姐姐有生命危险。我想,要毒杀姐姐的人一定是生怕姐姐写个纸条扔到门外去求救,把纸墨都给收走了,姐姐逼不得已才咬破了指,写下这几个血字罢?”

她点点头:“正是。我自诩这一辈子与世无争,兼爱宫人,清静无为。可哪知,我还是信错了人……”

兰烬落忿忿道:“姐姐,到底是谁这般心肠歹毒,要置你于死地?”

“是怜儿,如今在承华殿做事的怜儿。”

兰烬落一惊:“怜儿?!怎么可能,她是阑珊的发小。前段日子我派阑珊去承华殿打探云岘轩的事情,怜儿帮了她不少的忙。”

她痛心疾首地落下了泪:“她成了九重门手下的走狗,假扮成云溪的模样,用雪嵩毒来杀我。九重门的主子池吟秋曾经派手下来找过我,我即使被关在了废苑里,但还是对宫里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他要我把宫里的事情透露给他,并说服乌孙国提供精锐助他夺权。我一口拒绝,他便恼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

“雪嵩毒是一种奇毒,能在转瞬渗入五脏六腑,置人死地。可它有色有味,比起砒霜来更容易识别,况且世上的毒数不胜数,姐姐又是如何准确无误地判断怜儿用的是雪嵩毒?”

亦云然缓缓开口:“她端药来的时候,用的是青釉碗。云溪从来都只用白瓷碗来盛汤药;而且,云溪深谙我喝药的时候都要用糖桂花来解苦,可这一次却没有。从那时起,我就怀疑那不是云溪。”

“汤药本身是黄褐色的,掺进了雪嵩毒的琥珀色也不甚引人注目,但它奇异的气味却是药味不能遮掩的。与此同时,如果用的是砒霜,宫里仵作一验就验得出;而雪嵩毒,致死的症状与我身患的顽疾相似,又了无痕迹,他们完全可以说我是暴病身亡的。”

“姐姐吉人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为何你会有雪嵩毒的解药?”

亦云然扬起了唇角:“早前我一直睡不好,玉露草有安眠宁神的功效,云溪替我储备了一些。怜儿有心计,但却不懂药理,她不知道玉露草还能解雪嵩毒。我临时想到把玉露草和入糖桂花里,这才得以安然无恙。倘若我猜错了怜儿用的毒,恐怕今时今日我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兰烬落握住了她的手“姐姐,阑珊已经查明了,承华殿的密道并没有封死,而是还设有一个机关。阑珊打探到,当年百里卿与定陶王早就有了勾结,那条密道也是定陶王的人修造的。后来细作的事情败露,定陶王告诉了百里卿一个错误的机关,导致后路也被封死。现在我们已经找出了真正的机关所在,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你一旦离开,皇上怎么办?他视你如珍宝,失去了你他会疯的……况且,如果九重门的人得知我还没有死,一定会来追杀我。我命不久矣自然不怕,但我不能拖累你,你还年轻,还要和皇上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她的眸中染上了一层黯然的色彩:“我和他之间,已经没有可能了。你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万全之策,雪嵩毒发作起来会使人容貌尽毁,九重门要的,不过是你的死讯和一具尸身,至于尸身是不是你的,这已经不重要了。”

几日后,废皇后亦云然暴病身亡,九妄言为显皇恩浩荡,以妃制度厚葬。只有兰烬落她们知道,那具尸身根本不是亦云然。而是,佛面蛇心的怜儿。

是明王答应了兰烬落,派手下杀了怜儿。而亦云然,已经按照原来的计划乘上兰烬落为她准备的马车,安然地出了湮舞城,隐姓埋名过上了平凡妇人的生活。

☆、111、两处茫茫皆不见

再见到她时,锦被覆盖在她还存有一丝余温的身躯上,鼻翼之间已经没有了呼吸。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不启朱唇,不言不笑,脸色苍白。

“绮罗……”

九妄言踉跄地扑倒在榻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眸,略有些沙哑低沉的声音之中,尽是掩饰不去的哀伤与悲痛。自从澜瑟园一别,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兰烬落,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却是以这样的方式见她。

他抚摩着她的脸颊,感受到余温正在一寸一寸地退去。颤抖地抓起她冰凉的手:“绮罗,你为何这么傻,要服毒自尽?也许,也许我真的错了。明知道你心高气傲,最恨旁人蒙骗自己,却向你隐瞒所有的一切……”

阑珊与笙歌泣不成声,早已哭成了泪人。

他握着她的手,始终不肯离去。他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些什么,为何他的嫔妃都要一个个离他而去?

先是自己亲手一丈白绫,赐死了熙妃;再是尉迟皇后被废后受不了凄苦的生活和旁人的嗤笑,自缢而死;刚刚被立为皇后一个月不足的苏雨荷,又惨遭九重门的毒手,横死凤阙宫;最后是向来清静无为的废后亦云然一夕之竟暴病而亡;如今,就连自己最挚爱的女子也香消玉殒。

“绮罗――”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从喉底发出,灼热的泪滴滴打落在锦被上。

挫败的他开始终日不理朝政,往昔睥睨天下指点江山,今时昏沉颓唐萎靡不振。在兰烬落的楠木木棺钉上以前,他几乎每时每刻都伴着她,似乎是为了偿还他欠她的,日日苦雨孤灯救赎自己。

几日后。

棺木缓缓被钉上,九妄言忽然撇开众人,一把推开钉棺木的工匠:“且慢!”

九妄言伸出手,掌心怜惜地摩挲着楠木棺的棺盖,仿佛在擦拭兰烬落的脸庞上滚落的泪珠。他喃喃自语:“等一等,让我再看看绮罗最后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