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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没想到这个田十九还是热心肠之人,之前总听说无商不奸,他倒不像是个奸商。”回府的路上,阿淼感慨道。

景泓抚摸着微微鼓动的腹部,心里头后知后觉地有些疑惑和不安。这似乎太过顺利了,超乎他的想象,甚至连文弄章曾救过田十九都显得甚为巧合,就像是特意编排出来的一样。可是眼下也没有时间给他与千里之外的文弄章确认是否真的有过这么一回事。何况眼下除了田十九,只怕整个平凉再也找不出能出手相救,而且肯出手相救的人来。他是该就这样信了对方,还是……

“少爷,您怎么了?”阿淼本来还挺兴高采烈的,眼下最棘手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可一看身旁景泓的脸色,却又觉得好像不对。“少爷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是如此觉得……”景泓心上有疑,但此事说与阿淼也不能解决,他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没事,此事我再与赵主簿商议吧。”

“那需要阿淼现在去请赵主簿吗?”

景泓挑起车窗帘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显出蒙蒙的灰色来。“不必了,明日去了衙门再找他罢。”

田府。

“先生要我说的话我都照说了,先生可得到您想要的答案?”田府的大堂上,田十九依旧坐在主座上,但是他面对的客座却换了一个人。

赵一寒神色悠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热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口喉流下,胸腔顿时染上了清香的热气。“好茶!人人都道潮州的‘雨前’是茶中极品,可是我一向独爱关州的‘酥雨’,田掌柜觉得为何?”

“关州多山、潮热、多雨,种田饿死人,商贸累死人,可是独独这小小的一片‘酥雨’养活了关州百姓。一叶之弱,却能反哺整个光州的人命,先生想必爱的不是这片小茶叶,而是这其中蕴含的生机吧?”田十九试探着说道。

“不错。”赵一寒点点头,望着手中的茶杯,杯底一片片展开来的茶叶层层叠叠,好像隐藏在记忆中很久以前的某个仲夏,他还是个最普通不过的采茶女的孩子,在关州过着清贫的日子。“如果当初我没有踏入过那扇高门,如今田掌柜所喝的‘酥雨’说不定便有我亲自炒制的。”

赵一寒甚少提及自己的过去,大家都知道他是怎么来到平凉的,自从他一手掌控平凉之后,无论是明是暗都无人敢议论他的过去。田十九虽与他交情不错,多年来也算得上是至交好友,但今日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样的话。田十九想不到他那般遥远的过去究竟是如何的,口上不搭话,心中却思绪万千。

田十九不欲窥探赵一寒的过去,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并非外人眼中那般独善其身高高束起,他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这些所谓的富商,若不是文家出了事,如今的京都刑部首座,当是这位赵主簿才对。

遥想当年赵一寒刚来到平凉之时,平凉还不是现在这般规规矩矩,地绅富商与官府勾结,实实在在构出一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炎凉百态来。当时城东的朱家大公子因为强抢民女打死了那姑娘的老父,玷污了姑娘的清白,出了人命此事闹得很大,若是平常便算了,可赵一寒新官上任三把火,偏要依法办了朱家公子。正当大家都以为不过是走走过场的事,没想到朱家公子竖着进了衙门,最后横着出来,以后都没法再站起来了,连着朱家也成了通敌卖国的奸细,被撤查了个遍。就连帮着朱家的州牧不到半年就被撤了职,贬官派往别处。

没人知道这位赵主簿的手段有多狠,百姓们只看到这些恶棍得了报应。曾经的东朱西田,如今只剩田家独大,不得不说还要感恩这位赵主簿。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田十九一直觉得这位赵大人无论到哪里,都是一样的。他身子虽落魄,手段也一点也不落魄。

“先生要我说那番话来试探州牧,可是对这位新上任的州牧有所怀疑?”田十九将话题引回景泓身上。

“确实是令人起疑。”赵一寒恢复神色,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交叠于身前隐在袖下,立直了身子,像个一丝不苟的学堂夫子。他转头对田十九微微一笑,又回到了那个平日里对谁都不咸不淡的书生模样。

“莫非,是朝廷派来监视先生的?”

赵一寒摇摇头,“这么些年来,虽说平凉是边关重地,但是除了靖王的戍北军,你何时见过朝廷的眼睛注视过平凉?”

“那是为何?请恕在下愚钝,不得要领。”

“没什么,不会危及平凉,田掌柜还请放心。”

赵一寒不愿坦白,田十九便不再问了。两人之后又谈了些话,直到月上屋檐赵一寒才从田府离开。

平凉一直都有宵禁,这么晚了还在街上走,路过巡街的官吏本想上前呵斥捉拿,走近一看是赵主簿,态度一转像是没看到任何人似的从旁路过。

清冷的月光照着赵一寒,也照着景泓的窗。此时王府小院早已熄了灯,景泓一手抱着小腹在锦被中熟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无遗了。

第二日早起,去了衙里,赵一寒已经恭恭敬敬等在书房候着景泓了。

“赵主簿今日甚早。”景泓方才进门时还想吩咐阿淼去请人,没想到一进屋便看到人已经在屋内。

“不早。”赵一寒见到景泓直奔主题,“昨日与田十九相谈如何?”

提到田十九景泓还是觉得可疑,但他又不能与赵一寒直言。赵一寒已经怀疑过他一次了,若是再有所透露,只怕对方很快就会猜到他的身份。景泓还不能确定赵一寒此人是否真的可信,哪怕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他都要谨慎再谨慎。

“还不错。”景泓含糊地说着,路过赵一寒朝桌案后的椅子走去。

赵一寒看他披在身上的厚披风都没有脱下就径直坐了下去,问道:“州牧可是身体不适?怎么披风都没脱下?需不需要下官派人送些炭火过来?”

雪还没落下,炭火也就没有烧起,平凉不成文的习俗,落雪之日也是一年燃炭之始。

“不必。”景泓拒接了。“确实有些不爽利,不过不要紧,可能是风大吹的,一会儿就好了。”

赵一寒也不坚持,他道:“田十九可有答应帮忙?”

“自然。”

“哦?”赵一寒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意料之外。“大人许了他什么好处?不妨与下官说说,若是难办,下官也可为大人想想办法。”

许了田十九什么好处,这一问景泓才恍然大悟,他从离开田府之后的不安,原来就是来自那个虚无缥缈的承诺。

他昨日曾说过,事后会上书朝廷,请求陛下嘉奖赏赐田家,可是这承诺对田家这样的富商来说,仅仅是嘉奖而非成为皇商那就并无大作用,至于赏赐,更无须贪图。在他没有给出实实在在的利益之前,田十九就这样愉快而轻易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这便是最大的可疑与不安的来源。

“本官承诺田十九,事后会上书朝廷据实所奏,请陛下表彰田家。”景泓道。

赵一寒微微皱眉,“这么容易?就没有其他的?”

自然有,那便是田十九口中所谓的救命之恩。可这不能与赵一寒明说,景泓也只能道:“就这样,没有其他。依本官之见,田十九也不像唯利是图之人,应当是真心为了平凉。”

“田十九为了平凉不假,但是哪有商人不图利的,小心中了他的圈套。下官看大人涉世未深,不然下官陪着大人再去一趟田府,确认一番,若是到时候田十九出尔反尔,大人在平凉可就立不住了。”赵一寒不相信他的话。

景泓心中正是担忧此事,被赵一寒直说出来,更是不安。可赵一寒真的跟着他去田府,难保田十九不会拿“救命之恩”来说事。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赵主簿不必担忧,本官自会处理好。”

平凉的事务不多,何况还有赵一寒在,景泓今日早早就“因病”提前散值离去。

回到王府,紫鸢正坐在桌旁,桌上堆了好几摞账本,梁婶坐在她身边,跟她一起看账,但明显从梁婶的神情来看这些账本并不好看。平凉王府的管家束手站在紫鸢身后候着,随时准备回答这个小姑娘的询问,年过半百的他对京城正儿八经王府来的大丫鬟毕恭毕敬。

见景泓回来了,紫鸢和梁婶都站了起来。

“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梁婶问道。

“没什么大事便回来休息了。”

梁婶点点头,思及他的身子日渐重了,怕是难受。既然衙门里没什么公务,回来休息休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