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日,靖王带着容王妃母女启程,前往南方去了。

景泓想去送他,又不敢,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一整天都心思不宁的,写错了好几个字,被李老挑了出来。

“你今日是怎么了?心神不定的。”景泓平日里也是个极为细心的人,很少会出错,今日却频频有错,李老有些担心。“可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有。”景泓否认道。“可能是着凉了,这天日渐暖和起来,没来得及换下厚被子,晚上捂得热了便掀了被子。”

“你这孩子!”李老叹了口气,也算放下了心。“罢了,散了值去看看大夫,切莫让小病成了大病。手腕刚好得差不多了,又着了凉。”

景泓笑了笑,也不知该接什么好,索性不接话了,虚心听教。

他的手腕在陈太医的医治下恢复得很快,伤口都愈合了,只是如今还不能提重物,写字稍微久点就抖得厉害,其他日常倒也不碍事。

天气真的逐渐变暖和起来了,厚重的冬装也变成了单薄的春衫。

“这么热的天,你怎么还把自己捂得怎么严严实实的?”廊檐下,秀才爹和阿淼坐在竹榻上,一人端着一碗梁婶熬的八宝粥,这是秀才爹的最爱。景泓在屋里案前写着什么,秀才爹看他春日和熙还穿得那么厚,很是不理解。

景泓手上仔细描摹着,答道:“一向是如此的,爹爹您又不是今年才知。”

秀才爹吃完最后一口,把碗放在一旁的托盘上,心满意足的摸摸小肚子,感叹道:“也亏得你不是个爱发汗的体质,不然按你这么个穿法,早就捂出病来了。”

景泓没再回答,笔下线条流走,画的竟是此时廊檐下的秀才爹和阿淼二人。秀才爹虽已是不惑,但一张娃娃脸显得他更小了许多,那垂头丧气式懒洋洋的坐姿比起一旁盘腿直腰的阿淼更显得少年气。阿淼这些日子也长了不少,白了许多,景家的日子自然是滋润的,把当初瘦瘦小小又黑不拉几的阿淼养成了一个俊俏挺拔的小少年。

画着画着,景泓想起许久未曾问过阿淼的学习近况,于是开口道:“阿淼近日里学习如何?在学堂里可有好好读书?先生对你评价怎样?”

这本该是秀才爹一家之主关心的事,却一向是由景泓来代劳,阿淼也习惯了,随口就答道:“近日还不错,先生夸我写字进步很快。读书嘛,近日读的是前代的一些诗词,左右不过是些怡情志趣的诗作,颇为好读。”

“嗯,有进步便是好的。若是将来考不中科举也是不打紧的,人还是要读些书,不管往哪里走,能读书识字终归有底气些。”景泓点点头道。

“嗯,阿淼知道了!”阿淼脆声应答。

恰好墙外有人在高声呼唤阿淼,是近邻一同上学堂的王家小哥,跟阿淼的关系极为亲密,时常一块学习玩乐。景家一向是不会关着孩子在家里读书的,该玩的时候就尽情的玩,景泓嘱咐了阿淼两句,让他不要忘了时辰回来吃晚饭,阿淼记下嘱咐,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

景泓的画也快好了,最后再润润色即可,本来就并非什么大家之作,偶尔画些简单日常的景物练练手,以防生疏罢了。

没了阿淼,秀才爹一个人倚在竹榻上很是无聊,于是来到景泓的身边,看他作画。

秀才爹文采不出众,这一手丹青倒真是妙笔生花,虽不能跻身名家,也足以让人为之赞叹不已。只是秀才爹自己不常画,更懒得教导别人,连景泓都是偶尔看上一看指点一下,要他作画除非兴致来了,硬逼是逼不来的。可惜秀才爹的兴致也许三五年都提不起来一回。这么想来,确实这两三年来书房里未曾有秀才爹的新作了。

“嗯嗯,画得不错,颇有我的风范。”秀才爹看了一眼景泓的画作,看到乖儿子把自己画得那么少年,很是欢心。

景泓知道秀才爹的意思,心里好笑这爹爹实在容易满足得很。

看到秀才爹高兴,景泓也跟着心情愉快起来。不知道为何,前些日子秀才爹显得郁郁寡欢的,近些日子心情又好转了起来,每天见谁都是一副笑逐颜开,走路都要蹦起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如此时悲时喜的。

景泓曾经询问过,但秀才爹装得很神秘,半分都不肯透露。景泓也不是追根究底之人,既然不愿意说,又不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那他便也不再问了。

秀才爹正得意,发现一旁景泓的那碗八宝粥一点也没动,心想这孩子画画如此认真,连好吃的都忘了,真是个榆木脑袋。他端起碗来,手摸着还有些余温,便舀了一口粥,喂到了景泓的嘴边:“啊~”

突然伸过来的勺子把景泓吓了一跳,他没什么胃口,本不想吃,但是秀才爹硬要喂他,那勺子下面挂着的汁眼看就要滴到他的画上了,他只好赶紧张口,吞了进去。

秀才爹很是满意,又喂了一口。就这样,原本得不到青睐的八宝粥被秀才爹一口一口喂完了。

“好了!吃饱了!”秀才爹拿着小勺子对着空碗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音来。景泓小的时候秀才爹给他喂吃的,每次喂完都会这么做,这样的动作已经好久未曾出现了,景泓不由有些怀念。

“对了爹,你上次拿了我那本《神异经》放哪了?我还想再看看。”景泓突然想起这事来。

“在我房里那个檀香木的大箱子里,你去找找吧,我记得放那里面了。”秀才爹说着,拿着空碗往厨房去了。

景泓害怕他再去盛一碗来喂自己,刚好画也完成了,留着让它晾一晾,自己去找找书吧。

进了秀才爹的房间,那大箱子一点也不难找,入眼便是。景泓走了过去,将箱子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是些京都里贵人间流行的玩物,秀才爹这全都有。景泓有些惊讶,这么些玩意儿得花多少银子,可家里的开销一切正常,梁婶也未责备秀才爹乱花钱,那这钱是哪里来的?难不成是秀才爹的私房钱?

景泓也未多想,以秀才爹的身手和脑子,偷盗的事他也做不来,他但凡壮着胆子来一回,那还不是官衙见的结果?但是他若是背着众人偷偷藏些私房钱那倒是极有可能。

找了找,很快便翻见了书,这书果然没有翻过的痕迹,拿来时是八成新,现下得有九成。

景泓拿起书,下面一个小盒子露了出来。这小盒子看着眼熟,景泓想了想方才想起之前在集贤院见过的那个带着文家家徽的盒子,他当时就想到了自家也有一个,没想到秀才爹带着上京来了了。

一时好奇心起,景泓将那小盒子拿了出来。这盒子正面刻着一个小儿童在庭院里玩球的画,看样子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了,平日里很少看到过秀才爹拿出来。来到桌旁,将书先放在一边,景泓打开盒子看看内里的玄机。

盒子没有上锁,直接打开即可,说明应该不是什么藏着秘密的地方。里面放着几封信,看墨迹和纸张的变化应当是十几年前的书信了,除了书信还有一块通透无暇的白玉,上面刻着一个“泓”字,正是他的名字。将书信拿出来才发现下面还有一枚印章,也是白玉做的,但刻的是“文景泓印”四个字,这应当是他还小时秀才爹给他做的,但是上面的字却不对。这个“文”字是个什么意思,景泓一时想不明白,既然是秀才爹请人雕刻,何况私印也就那么几个字,应该不会犯错才是,难道是有别的说法?

虽然对印章想不通,但不过这盒子里的东西明确的告诉他,这里面装的都是关于他的东西,那看来盒子面上刻的小孩子就是自己了。景泓真是记不起来小时候他还是个好动的孩子,家里的庭院原来是有一颗那么大的树吗?为什么现在没有了?可惜这刻画太过简洁,看不出是什么树来。

放下印章,景泓拿起那几封信来,信封上写着是给秀才爹的,上面的字迹走笔间恣意潇洒,看得出是一个性情爽朗之人,同时,也应是个男人。心中有些失落,原本也是有一丝期待以为可能会是娘亲写的。

其中有一封信,看着像是喜帖,摸着里面的纸张比一般的信纸要硬上许多,极可能是一张帖子。什么帖子要这样细心地保存起来?景泓不禁好奇。既然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与他相关,那想必这帖子也是与他有关,说不定是他小时秀才爹的好友送来的贺贴。

拆开来,里面果然是一张大红的贺贴,上面用金笔写着“今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惟愿吾儿长风相伴,百事如意。他日夫妻相见,鹣鲽情深,恩爱不弃”,落款是文弄章。

这张帖子应该是一位父亲给刚出生的孩子的贺词,这笔迹其他书信是同一个笔迹,也就是说这些书信是同一个人写给秀才爹的。从这帖子所写的内容来看,这位丈夫当时与妻儿分别两地,也不知是何原因。最让景泓在意和起疑的是落款人,这世上姓文的人很多,叫文弄章的也很多,可他偏偏就只认识一个叫“文弄章”的,而且这盒子和集贤院的盒子都有文家的家徽,这实在不能说只是巧合。

文豫候和秀才爹。景泓不是怀疑,而是确定。

但是为什么?他们俩为什么会认识,这些年间文豫候给秀才爹写了那么多的信,口吻如夫与妻,嘘寒问暖,关心爱切。景泓不敢想,他有些手抖地将这些东西都放回盒子里,将盒子放回原处。

出门时刚巧碰到秀才爹。

“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原来是找书来了。”秀才爹看到景泓手里的书,笑道。

“啊,是啊。”景泓笑得有些尴尬。一方面是因为做贼心虚,另一方是因为秀才爹和文豫候之间可能存在的某些关系,令他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景泓此刻不想面对秀才爹,于是匆匆离开了,

秀才爹看着景泓慌慌张张离开,不知是何意。刚跨进房门时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脸的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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