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确认。”靖王道:“这金铃一共十二只,乃是父皇所赐,每一只对应一个时辰,挂在鹿腿上的那只是酉时,失窃的是丑时,紫鸢方才对过,无误。”

“丑时?昨夜正是丑时出的事。”天子沉吟道。

“这些刺客倒是聪明,想到用这个办法来传递消息。金铃挂在鹿腿上时便已被偷换,酉时变成了丑时。鹿是行宫的人准备的,金铃是臣弟命人绑上的,想来那些人不是混进了随驾的队伍中,就是早已潜伏在行宫里。”

“李将军公子仆从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在猎场的边缘处,随意丢弃,不像是专业的刺客所为。”

“昨日天色太暗,丛林里能遮掩之物不少,也是朕大意了,让那些士族公子们在那样的情况下去寻鹿,才给了对方可趁之机。”

“谁也想不到对方竟如此明目张胆。”

“你觉得是谁做的?”天子手中玩弄着那只刻着“丑”的金铃,问道。

靖王笑道:“谁拿了奖赏还不开心,那便是谁。”

天子颇为赞同的点点头:“看来咱们这位皇伯啊,果然是人老了,眼睛看不清,脑子也越发想不通了。”

“可惜了,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是他的傻儿子将他坑害了。”

“走吧,是该赏罚分明的时候了。”

众人在外等了许久,天子与靖王才出现在大家眼前。荣王妃还沉浸在“傻儿子终于又出息了”的喜悦里,长宁也很为哥哥高兴,只有荣老王爷一个人坐在一旁脸色不佳。

天子来了,该是行赏之时,荣王世子神采奕奕,挺直了腰背,面向天子,一张憨傻的脸上尽是天真。

靖王心道,老狐狸竟养出个傻兔子来,真是要了命了。

“朕今日很是欢喜,荣王世子出人意料,竟然将昨日逃走的那只鹿给抓了回来,真是太令人惊喜了。”天子笑道。

“这是臣弟运气好,上天庇佑。”荣王世子此刻得意非凡,但在天子和靖王面前也不敢太过嚣张,只是他嘴上虽说着上天庇佑,周身那股神气却藏不住。

“嗯,确实是上天庇佑,佑我萧家山河永固,奸佞尽除。”

荣老王爷背后早已出了一身汗,听到此话更是如坐针毡,偏偏这个毫不知情的傻儿子还在应声附和,身旁这一声声的“庇佑”像是催命符,令他神情恍惚起来。

“皇伯养了个好儿子,今日也算是为荣王府挣了一口气。”

天子忽然提到了自己,荣王爷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他强笑道:“犬子一向懵懂无知,这些年尽是个纨绔子弟,臣也倍感蒙羞。荣王府承蒙是天家的血脉,受天子庇护,既然犬子捕回了这只鹿,臣斗胆向陛下讨个赏。”

“皇伯何出此言,朕先前便说过,谁能将鹿抓回来,朕重重有赏。”

荣老王爷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身子有些颤抖,他伏地道:“犬子无德无才,不敢妄论重赏,臣请求陛下,许个一官半职,让犬子到南疆去历练历练,若真能练就些许本事,将来好为国效力。”

“父王!”荣王世子没想到亲爹的请求竟是这般,他才不愿到南蛮之地去受苦呢。“陛下,臣弟自小荣华富贵,娇生惯养,南蛮之地去不得。何况今日这般原本是要赏的,没道理变着相的罚我呀。”

“住口!轮不到你说话。”天子还未开口,荣老王爷便转头怒斥他道。

荣王世子见自家亲爹是铁了心,只好寄希望于天子。他素来无能,天子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他。

然而天子却笑起来,手里把玩着那只金铃,道:“今日靖王在林中遇到一只白兔,这兔子有孕在身,为逃避捕杀倾尽全力逃跑。旧时有触龙说赵太后,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今有白兔之爱子,则为之避猎杀。爱子之心人皆有之,皇伯这番苦心,朕明白。朕,准了。”

天子一番话听得荣王世子云里雾里,但最后那句准了,确实千真万确听清楚了。

“谢陛下!”荣王再伏地谢恩。此时他已不再冒汗,身子也没有在颤抖了。

天子看着手中那颗小铃铛,上面用隶书仔仔细细刻着一个“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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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二日一早众人随驾回了行宫,无人注意到,队伍里少了荣王一家。

在行宫的最后一晚,天子宴请所有随行的官员,也算是一年终了对官员们的犒赏,虽不算正式,但是多少有些意思。

景泓手伤未愈,不敢乱吃乱喝,除了众人一齐敬天子酒时避不过,其他时候景泓未敢再饮一滴酒,桌上的菜肴虽美味但却引不起景泓半点食欲。

席间有侍女端来一碗白粥和几样小菜,景泓有些受宠若惊,他一下便想到了靖王,可转头看去那人正在觥筹交错间,倒是文豫候颇为担忧地看了看他,却不想两个人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文豫候略显尴尬移开了眼神,景泓心中更是不解。

文豫候对他……总觉得怪怪的。

天子早早就回去了,靖王也没有多留。景泓倒是想走,可是被喝得烂醉的曹长明拉着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直到元玠过来把这个大麻烦拎走,景泓才得以解脱。

夜晚的行宫显得有些阴森,可能是常年没有太多人居住的原因,一时的热闹也无法让这座沉寂已久的宫殿沾染上过多的人气。今晚的夜色阴沉,无星月之光,景泓走在回廊中被冷风吹过只觉得异常刺寒,又想起昨日在林中听到的那些有关于前朝的传闻,心中顿时升起恐惧。

灯光幽暗的回廊中除了景泓再无他人,放眼望去,前方被风吹得摇晃不已的宫灯仿佛飘忽在空中,如同一簇簇鬼火。

“子不语,怪力乱神!”景泓低声默念了一句。嘴上虽这么说着,脚下却更是加快了步子。

早知道就拉着喝醉的曹长明一起了,他那胡闹劲,鬼都见愁。

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景泓既害怕周围会突然出现什么妖魔鬼怪,又不敢过多注意周围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于是在转弯时和柳怀山撞了个满怀,吓得他失声大叫起来。

“是我。别害怕。”柳怀山的声音在幽暗中传来,虚弱中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宠溺。

景泓听到他的声音,定了定神仔细看去,果然是一身素衣的柳怀山。

景泓惊魂未定,大口喘息着,又觉得自己有些丢脸。“柳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会在这里?”

柳怀山道:“你管我?”

景泓没想到柳怀山会这样反问他,本来就是没话找话,此时更是尴尬。

但柳怀山倒是被他的傻气逗笑了,他大笑起来,单薄的身子在风中摇晃,像朵无依无靠的美人花,一眨眼就要被吹散。景泓有些看呆了,他素来知柳怀山相貌出众,这是他第一次见识到柳怀山的相貌是何等出众。

“好了不逗你了,你快回去吧。今夜似要下雪呢。”柳怀山笑罢,神情渐渐变得悠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