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子允了长宁的请求,长宁高高兴兴,拉着身旁的另一位女伴就要出去。
“在座的各位,如有想出去透透风的,尽管去便是,不必非陪着朕在此干坐。”趁此机会,天子放了话,下面那些早已蠢蠢欲动的心终于得了释放。
长宁、靖王等都出了大帐,元玠来寻景泓,景泓推脱着不善骑马便留在了大帐里。虽然此时外面在刮风,但也还是有少部分人出了大帐。人走得差不多了,景泓才发现柳怀山也并未出去,而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奇怪的是他穿得比旁人都要厚些,哪怕是在炭火烧得旺盛的大帐里也没有脱去披风。
他看来是病得不轻,脸色苍白不少,下巴也越发削尖了。病成这样还有随驾,却不知究竟是何意。
今日的天气实在不好,方才便是乌云密布,此时凛冽的寒风更是越发嚣张,大风在帐外声声嘶叫,景泓有些担心,不知道此刻林中的情况如何。
天子眼瞧着天气着实恶劣,天色马上就要全黑了,便令营地的人击鼓,传回林中四散开来的人。
天很快便暗了,狩猎的士族子弟们也都纷纷回到了营地。因着时间紧促,天气恶劣,大家的注意都放在追寻那头小鹿上,因此大多数人都是一无所获。只有几个心态稍微好些,能力也不出众,很有自知之明的公子猎回了几只出来觅食的狐狸兔子。
不多一会儿,各家子弟们便回得差不多了。
长宁她们跟着靖王与元玠一同回来,他们去得晚,也没有猎到什么猎物。长宁的那位闺中密友是与元玠共乘一骑回来的,模样看着颇为狼狈,衣裳也污了好几处,看来是出了什么状况。
下人们将那位小姐带回了她休息的营帐,长宁不放心跟着去了。
天色全黑下来,营地升起了无数的火把,把偌大的操练场映照得很是明亮。一眼望去,今日无一人能将那只逃窜的鹿再抓回来。
“陛下,如今无一人能完成目标,该当何论?”先前那位老王爷笑眯眯的问道。
那老王爷的脸在火光下像只狐狸,他早就笃定了会是如今这般结果。而且谁都没有捉到,那便是谁都没有占到便宜,哪怕明日天气放晴,那只鹿早已不知所踪,再难寻回。
天子道:“既然如此,也许便是天意。罢了,便饶了那只鹿吧。明日若是天气好些,各位公子们再行比试,依照旧规,谁猎得多,谁便是魁首。今日大家都累了,早些散了,回去休息吧。”
天子遣散了众人,大家便各自回各自的帐篷里去了。
景泓也回了自己的帐篷,他和其他几位文官同住,好在帐篷也不小,里面摆了几张床和一张桌子。至少不用挤在一张大通铺上,大家一看都放心了不少。
不多时有下人送来晚饭,景泓正吃着,曹长明寻了过来。
“吃着呢?”曹长明一进来便笑嘻嘻的。
“你怎么在?”景泓奇道。从京城出发时他便没有看到曹长明,也不知这人是从何处钻出来的。
“我怎么不能在?四品官员都可以随驾冬猎,我虽然是个从四品,好歹跟四品沾个边。”曹长明解释道。
“算了,别说这个了,你跟我去个好地方。”曹长明兴致勃勃地拉着景泓出了营帐。
到了地方,景泓才知道原来是营地的厨房。
厨房里留了两碗红烧兔肉,曹长明给景泓分了一碗,道:“今日王家公子猎到了两只兔子,让后厨偷偷给我留了一份,我瞧着不少,拉你过来一道尝尝。”
景泓还没有吃过兔肉,不过现下已经煮熟,搁在碗里也看不出这是兔子还是鸡。难得曹长明偷食都想着他,确实算得上好友。
两人一边吃着,曹长明叹道:“先前还有篝火,天气好的时候能猎到不少东西,都是一整只烤了送到大家的桌上享用。今年的天气不好,还刮大风,陛下他们都移到大帐里用晚膳了。咱们也没得好肉吃了。”
“可不是吗?这厨房地方也小,施展不开,想烤头全鹿都怕烧了,只能烤些兔子之类的小东西。”一旁的老厨师接话道。
“还有鹿?今日不是没人猎到鹿吗?”景泓怪道。
老厨师微醺的红脸笑起来,一脸“你这小娃娃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这些吃的早就准备好了,那些个公子哥儿们能猎到什么好东西,一个个娇生惯养的,大多都是身旁的下人帮他们猎的。再者这马上就要入冬了,该冬眠的也都躲着不出来,上哪找那么多猎物去?又不是春猎。”
“说的是。”曹长明点点头。
老厨师话匣子一打开,就滔滔不绝起来:“要说有真才实学的,还得数靖王爷。人家那是上过战场的,自然身手好,打猎那不是行军打仗必备的吗?再说了,他没去北边的时候,身手也是同龄皇子、世子中最好的,第一次参加冬猎时便夺了魁首,他那是才十三岁。”
“那不得过了十几年了?您一直还在呢!”曹长明没料到这厨师还是个老人,八卦气息瞬间涌了上来。“唉,您老跟我俩说说呗,有什么秘闻趣事。”
“哼,老朽可是在行宫呆了快三十年的人,哪一次冬猎春猎不是老朽掌的勺?”老厨子提起这个,一股过来人的神气油然而生,许是方才喝了点小酒起了劲,便开始回忆起往事来了。“你别看老朽一直待在行宫,要知道行宫没什么主子,清闲得很,平日里管得也不严,那可真是自由自在啊。可只要一有主子来,无一不是老朽伺候的。”
“这么说来,您老那简直是活历史啊!听说文相有一阵病了,在行宫养病,想来也是您伺候的吧?”
“那可不?文相那身子骨弱的啊,风一吹就怕散了。先帝也是紧张得很,下令厨房日日要有滋补的药膳,还要求这药膳不但要补身子,还要好看好吃,可把我们愁坏了。”说起这个,老厨师依旧一脸苦相。
“那后来呢?”
“后来?文相自是不会太为难我们下人,每次多少都会吃一些。可是先帝却不允许我们蒙混过关,福公公每两日便要我们呈上新菜,若是不称意,少不得要挨一顿罚。有一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若是再想不出能让先帝满意的菜来,那老朽是得卷铺盖走人了。于是我便想偷偷起来试试菜,可没想到刚走近厨房,却看到里面的灯是亮着。”
“谁在里面?”
“你猜!”老厨子卖了个关子。
曹长明猜道:“莫不是先帝与文相?”
“唉,你这小娃子聪明。”老厨子接着道:“我轻手轻脚走过去,往里头一看,都傻了眼了。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天子,在揉面团!吓得我差点冲进去夺过先帝手里的面团!幸好我没有冲动。我呀就趴在窗口那看着,那美人花一样娇弱的文相,裹着披风坐在一旁,先帝挽着袖子给他揉面,身上脸上都沾了面粉也丝毫不在意。俩人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像平日里见着那样令人看了疏远,倒像是一对普通的……”
老厨子说着说着突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只剩两只睁大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然后小声说道:“不说了不说了,这事不能妄论,老朽这张嘴还要呢。”
文相与先帝之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到死二人都还是君臣的身份。
“我们明白。”曹长明手中的扇子遮住了嘴,也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配合着老厨子小声道。
“各位后厨的师傅,桂花酒酿做好了么?”一个宫女掀开帘子进来,问道。
“唉唉,好了好了。”老厨子赶紧站起身来,招呼着一旁的两个正在吃饭的小弟子把酒酿装到碗里去。
那宫女看到曹长明和景泓两位在此处,虽不认识,但看装扮应该是随驾的年轻官员大抵不会错,于是不免疑惑道:“二位大人怎会出现在后厨?”
曹长明回道:“方才有一道白玉莲子羹,味道甚妙,景编修甚是喜爱,所以拉着在下一同前来,向后厨的老师傅请教请教。”
我?景泓偏过头用眼神质问着曹长明。
曹长明面不改色道:“景编修,不必如此不好意思,老师傅也不是吝啬之人,方才不都把配料和步骤都一一告知你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