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靖王披在他身上的披风在留在他的房里,收拾衣物的梁婶见此精贵也不敢随意处理。景泓只道是一位朋友的,某日借他披了回来罢,终究是要还的。

京城下起第一场大雪前,宫里正忙着准备冬猎的事宜。

因着在修本朝国史的关系,李老本来是要随驾到北望山的别宫去,那里是皇室的猎场,一般皇室有狩猎活动都在北望山举行。

北望山其实不在北边,而是在东边,与护国寺只有一山之隔。之所以叫北望,是因为萧家的先祖曾在此山上发下誓言,必定要稳定中原,收服北疆,此为“北望”之意。

李老年纪大了,不愿意折腾,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将此事交给景泓让他安心些。

“此次随驾,不必太过担忧,如实记录即可。”李老拍拍景泓的肩膀,安慰道。

景泓点点头,目光坚定地回复李老:“李老放心,属下必定不负重托。”

这是除了治水之后景泓所接下的一个重任,而这个任重也必须由他自己完成,他人都不可相助。本着修国史也要做到谨慎尽力,景泓心中着实紧张了一番。

出发那日,景泓随着皇家繁复冗长的仪仗队伍,从京城出发,去往北望山的行宫。

在队伍末端的景泓远远的看到了前头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靖王,一身精神抖擞的劲装,颇有领帅三军的气势,京城围观的老百姓中有一大半的姑娘是为他倾倒的,剩下的另一半,是为元玠。

元玠着一身宝蓝色劲装,外搭一件玄黑披风,也是一个英姿飒爽的的俊俏儿郎,不愧为京城中最被中意的女婿人选。

景泓的位阶不够,本来是不能参加皇室典礼的,只是李老将此事推给了他,让他得以随驾而行。皇室的礼节和随行的队伍一样冗长复杂,一大串人折腾了一上午,才出了城门。队伍慢悠悠地上路,京城本离着北望山不远,但这速度,硬是拖到了月上中天才到达别宫。

一行人草草休息了一会儿,天一亮便又立刻起床,随着圣驾前往猎场。北望山的猎场很大,包括周围几座山,都在猎场范围之内。别宫的人早就准备好了营帐,圣驾与随行的官员会在营帐呆上两天两夜,而后再返回别宫,休息一日,次日返回京城。

到达猎场时,景泓发现靖王早已先众人一步到达此处,也不知是有何缘故。不过不久之后,众人也就知道是为何了。

为避免君王玩物丧志,又能考验贵族子弟是否只会纸上功夫,萧家皇室每三年的在进入寒冬前举行一次冬猎,此后便是万物沉寂,休养生息,待到来年惊蛰方才再次苏醒。

文官在此几乎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只能坐在席上当旁观者,而擅长骑射的官家子弟此时都有了一个大好的机会一展身手,每一次冬猎最后夺得魁首者能得到天子的一个赏赐。或是金银珠宝,或是加官进爵,总之,这是一场对所有人都颇有益处的角斗。

天子站在高台上,下面一排排各家贵族子弟已是蓄势待发。天子道:“今年冬猎是个好时机,朕看各家少年郎也都长大成人了,如今看着众位少年英姿勃发,朕心甚慰!萧家先祖以武得天下,这一片大好的江山是先祖辈一寸一寸打下来的,萧家的后人也不能忘本,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公子。祖训有载,每三年一次冬猎,便是提醒各家儿郎,莫要忘了,文武兼备,才勇双全,才是治国根本。”

“臣,受训!”阶下的士族子弟齐声答道。

听着一阵中气十足的声音,天子心里满意不少。他话锋一转,换了个稍微轻松的语气道:“往常都是看谁猎到的猎物多,便是魁首,魁首可得天子一赏。可如今朕要换个花样。”

众人在下面听罢面面相觑,都不明白天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校场旁几个士兵拉着一辆小车过来,众人看到车上是一只被囚困的鹿。鹿的一只腿上用红绳系着一只小巧的金铃铛,一双大眼怯生生地看着周围,并不晓得自己的命运在接下来将陷入危机四伏的境地。

“待会儿本王会命人将此鹿放归山林,在天黑之前,若是谁能猎回此鹿,谁便是魁首。”靖王出言解释道。

士族子弟们心里嘀咕了起来,冬日天短,到达猎场之时已费了不少时辰,如今距离天黑已是尽在咫尺,这猎物一旦跑脱,哪怕是在树叶凋零殆尽的山林里,一时之间也难以再捕捉回来。看来今年天子是存心要试探他们一番了。

“陛下,这冬日寒风烈烈,眼看着天就要黑了,这鹿跑了,一时半会儿,可追不上啊。”一旁的老王爷出言道。

天子笑道:“皇叔公不必担忧,猎不到,便也算了,朕不强求。只是猎不回来,今年可就没有彩头了。”

天子虽笑着,但话语却是冷的。冬猎本是一个在天子面前表现自己的捷径,士族子弟虽不需参加科考便可入朝为官,但若是本身并无功绩,也是很难上升。想要获得破格提拔,出了做出一番功绩,那便是趁着冬猎之时,好好讨一讨天子的欢心。

老王爷心知此事已不可改变,只能作罢。

“天快黑了,诸位还是尽早开始吧。”

天子一声令下,士兵们将鹿拉到树林的入口处,打开了囚笼,将它放了出来。小鹿还以为自己已逃出生天,撒开了蹄子便向树林身处跑去,几个轻快地跳跃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那微弱的金铃声也消散在了寒风之中。

“各位请尽早出发吧,此时距离天色暗下还有两个时辰,所剩的时间可不多了。”靖王看着满是乌云的天,也不知今年的第一场雪是否会就此到来。

众子弟们心中也知天意难测,自是不敢再耽搁时辰,于是皆策马往鹿消失的方向而去。

营地里留下的多半是文官、老臣或者皇室女眷,靖王和天子是不参加的,景泓没想到元玠也并未参加。

外面寒风俞重,天子身边的柳怀山即使裹得严严实实,也还是忍不住咳了几声。他近来身体不爽,平日里不过吹点风便能咳上半日,更不必说站在冬日的寒风中将近一个时辰。好在天子也不会在外面吹着冷风等天黑,一行人移到了烧着六个暖炉的大营帐内。

进了营帐,众人被温热的浪气一熏,方觉身上寒意更甚。不过一会儿,寒意消融,大家也都暖和起来了。

景泓的位置在角落里,周围都是不认识的官员。好在大家相互寒暄了几句之后也并未过多叨扰,景泓便自顾自地呆着,时不时看一眼上座的方向。

此次冬猎太后也来了,因着太后前来,好些大家闺秀小姐们也跟着来了。营帐里充满了女孩子清脆悦耳的巧笑声,像是宫宴一般。

天子与太后居于上座,因着未立后,所以随行的嫔妃也无一例外只能坐在下座。只有文豫候府的小侯爷,受太后的溺爱,挨着太后,破格坐在了上座。

大帐里无非就是歌舞酒席,不过一会儿,连女眷都坐不住了。

长平郡主虽是女孩,却不太有深闺中的娇气,也没有大家闺秀的扭捏,今日的她亦是一身银白色的劲衣,外披一条大红色的厚披风,头上系着一根大红镶人鱼珠额带,有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皇兄,这大帐里无趣得紧,臣妹虽不参与比赛,但是可以不可以去看一眼呀?臣妹保证不会捣乱的!”怕皇兄嫌自己添乱,长平先给自己打了个保证。

天子倒也没有阻拦她的意思。“你若想去便去吧,添麻烦倒是正和你阿澈哥哥的意思呢。不过现在刮着风,你可要小心。”

“哎呀,这才想起来,刚刚不应该让他们追那小鹿,应当把金铃给长平绑在脚腕上,你骑着马在前面跑,让大家都去追你,谁追到了你就让皇兄给你赐婚,岂不美哉?”靖王对长平调侃道,把长平一个大姑娘说得又气又羞。

长平今年到了婚嫁的年龄,她的母亲为了把她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可是费了不少气力。只可惜长平谁也看不上,这母亲又是个溺爱的主儿,竟也随着她拖了许久。一边担心她过了年纪找不到好归宿,一边又害怕自己强加的姻缘让女儿不高兴,这可把长平的母亲急得不行。

“阿澈哥哥你好坏啊!你怎么可以出这种主意,我可是不认的!”长平忙站起来反驳,“才不嫁人呢,长平要好好陪着娘亲,娘亲诞下长平吃了好多苦,长平才不舍得离开娘亲。”

长平郡主的一番话惹得一旁的王妃红了眼,太后听着也觉得心里感动得很,只是可惜自己没有一个这样贴心的女儿。

“生得辛苦,若是不养不爱,甚至不要,还不是一样可恨。”太后旁边的小侯爷撇了撇嘴,语气酸涩的自言自语。

“嗯?阿秀说什么呢?”太后还沉浸在长平的话中,一时听不清小侯爷的话。

“没,没,”小侯爷没想到太后耳朵这般利,否认道:“阿秀是说,长平姑姑很孝顺。”

太后听罢慈爱地摸了摸小侯爷的脑袋。“我们阿秀很也孝顺。哀家一想到再过不久阿秀也能娶亲了,哀家都不知道该选谁才能配得上我们阿秀。”

“皇祖母,您不要说这事了。”阿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一个大男孩竟是羞红了脸。太后见了,心道这孩子毕竟是个孩子,婚姻大事看样子还早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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