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你问的是谁,不过我倒是知道,徐掌簿的那位夫人,他姓季。”景泓不忍心,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曹长明得知徐“夫人”姓季,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消息。可景泓看他越笑越大声,只觉得心中越悲伤。

笑够了,曹长明才喃喃道:“看来他娶了个好夫人,便祝他们百年同心吧。”

景泓不想自己一句多嘴把曹长明原本迎接元玠归来的喜悦变成了此番心境,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他正不知如何安慰曹长明,元玠一行人便出现在了不远处。

元玠似是早已知道他们会来迎接他一样,直奔长亭而来。

下了马,一身风尘仆仆的元玠对曹长明笑道:“你果真没有食言,我还当你当时只是说说笑。”

“不信我,那你还特意朝这边看了看?”曹长明见到元玠,心情一下就转了过来,虽不像平时那般嬉皮笑脸,也轻松自在。

元玠微微白了他一眼,不接他的话茬,而是对景泓道:“景编修也来了?近日在京城可好?”

“托元兄的福,一起都好。”景泓回了礼,又问道:“江南如今如何了?水部的二位怎么不见一同归京?”

“河道的事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解决,他们估计得在那边再待上不少时日。江南如今已恢复得不错,受灾最严重的青、湖二州已经渐渐恢复的往日耕作行商的景象,大多数的灾民也都回到了自己的故所,修整安居。”谈及江南的变化,元玠的脸上更多了几分神采与自信,景泓明白这趟江南之行今上没有选错人,元玠也不曾辜负圣望。

有了这番功绩,往后元玠在朝堂的路就更好走了。

“恭喜元兄!他日在朝堂必定会有更大的一番作为。”景泓发自内心的祝愿。他不知道自己何日才能变得和元玠一般,但如果他日有机会,他也一定要做出一番功绩来才行。

“恭喜太傅!”曹长明凑了上来,跟拜年似的笑弯了眼。

元玠无奈赏了他一拳:“东宫未立,别胡说八道。”

分明不痛,但曹长明还是捂着肩头装着忍痛道:“早晚的事,有了太傅,东宫还远吗?只望太傅大人他日不要忘了下官,下官一定给太傅大人当牛做马,鞍前马后……”

“好啦!你又私下议论天家之事,小心言多必失,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曹长明不在意道:“又不止我一个人议论,你那好弟弟这阵子可没少在私下猜测靖王妃的人选。”

“靖王妃?”元玠刚回京,还不知中秋夜宴的事情。

曹长明添油加醋的给他说了一番,本以为他也会跟着一起好奇,不料元玠摇头笑道:“靖王妃不是随随便便谁都可以当的,天家一向是‘若非牡丹仙,不入君王眼’。何况先帝早已许了靖王可自行择妃的权利,就是太后看中了,靖王不喜欢,那也成不了。”

“啊?竟有这样的事情?”曹长明又得知了一个皇家秘辛,他高兴的样子让景泓担忧一回头这消息便要传遍京城。

“你管好自己的嘴,这道旨只是个口谕,外人不可得知。”元玠给曹长明敲了一记警钟。“不过先帝金口一开自然算数的,更何况这是文相替靖王求来的,先帝就算不在了,这口谕也不得不认。”

怪不得靖王的婚事迟迟定不下来,连太后和今上都不能逼得他娶妻,原来是有先帝的承诺在。

可是靖王究竟喜欢何等的女子?他看不上那些京城里只知绣花的木讷小姐们,难道会对同样只知读书毫无能力的自己青眼有加吗?景泓弄不懂靖王的心思,那恍如梦境般的幻夜他至今都觉得并非真实。

三人一同回了京城,元玠往宫里向今上述职,曹长明原本想拉着景泓去西市逛逛,但景泓心中郁结,无心游玩,只能告辞回家了。

回到家中,梁婶正要将景泓压箱底的秋冬衣物拿出来洗晒,京城偏北,冬季较长,中秋之后气候便开始变凉了。

“趁着这些日子阳光好,赶紧晒一晒,隔壁的李大娘跟我说,这边天凉得快,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雪来,要早做准备。”梁婶一面翻箱倒柜把衣物被褥拿出来,一面唠叨着。

“嗯。”景泓无心想天气冷暖的事,梁婶提到中秋,他心里满是那轮清凉的月亮。

“这是什么?你的书何时这样乱放了?”梁婶把柜子深处的一套书拿了出来,她虽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常帮秀才爹收拾东西,也认出了书面上泼墨斋三个字。“泼墨斋?少爷,你又看这些市井胡乱编造的书了?”

与别家不同,秀才爹并不反对景泓喜欢看那些话本故事,当初也并不赞成景泓上京考科举,反而是梁婶支持他,从小就注意他的学业,只要是这些话本小说,她都视为糟粕。

景泓回过头去一看,才惊觉原来是那本套《探花情事》,正被一脸微怒的梁婶拿在手里。

他赶紧从梁婶手中拿了过来,情急之下撒谎道:“这不是我的,是曹主事的,他借放于此。时间有些久了,他忘了我也忘了。幸好被你找出来,过些时日我寻个机会还给他去。”

“又是那个曹主事!”梁婶听说是他,脸色更不好了。“上次中秋,明明好好的一家团聚,偏偏要拉你去喝酒,还彻夜不归。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你看看你那个样子,一看就是被他们灌了不少酒,精神不振的,身子好些天都不利索。你以后还是少跟他一块儿,免得也成了那种纨绔子弟。”

景泓心虚地吞了吞口水,道:“他本性不坏,就是贪玩了点。”

景泓不敢说那天晚上的酒纯粹是他自己喝的,曹长明顶多就是没注意让他把自己灌醉了。之后发生那样的事,也不能全怪曹长明。而且如果不是阴差阳错,他也不会和靖王有那样的关系……

要问景泓后悔吗?其实也不尽然。只是靖王将他送回来之后,直到如今,两个人再也没有见过面。景泓自然不敢上门直问靖王对他那般是什么意思,但他心中又不免时时自我猜想,那些关于“靖王妃”的任何风吹草动更是令他紧张不已。但终是不得答案,郁结于心。

群?1~22~49?整理.221--18 1:2:16

第二十五章

日子看似平静地过了些许,景泓偶尔在宫门口远远地看到靖王,却没有勇气迎上去。有时候看到靖王身边跟着柳怀山,两个人说说笑笑,柳怀山很是自然地坐上了靖王的马车,他的心就像被揪了一下的难受。

景泓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像个女子一般患得患失,可是这样不清不楚犹如隔靴搔痒,他本就不是轻浮放荡之人,如今做了这般有违伦理纲常之事,对方又是他心中仰慕之人,实在令他半是慌乱半是期待。

其实景泓也明白,态度强悍如先帝,那样宠爱文相也没有冒天下之大不韪册立文相为后,那靖王就更无可能选一个男子为正妃。就算他真的敢,那个人十有八九也是柳怀山,而不是他景泓。

既然得不到回应,景泓也不想继续令自己纠缠在这个死胡同里,近来他得到李老的赏识,跟着李老修编国史,繁重复杂的工作令他无暇顾及个人私事,常常一头扎进集贤院所存放的大量本朝以来所有典礼记录中,连饭都顾不上按时吃。

秀才爹见他如此勤恳心疼不已,一直唠叨着他就不该上京赶考,不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眼见的明显消瘦下去。梁婶更是日日煲汤给他滋补,一定看着他喝完一整碗才肯罢休。

景泓知道今生凭自己的能力可能无法像元玠那样造福一方百姓,所幸他的文笔还算不错,那埋头认真修国史也不失为一个好志向。

说来也奇怪,景泓怎么说也跟着靖王一道去了江南治理水灾,回来之后呈上的所有折子今上都看过,也算满意,不算有功也算有所助力,加之靖王若是出面稍微说些好话,按理说应当给予一定的擢升,可是除了一些钱财的赏赐,今上并没有提及升官的事情。

一开始景泓也不是很在意,他认为该升时总会往上升的。但是景泓没升,依旧留在集贤院里,大家面上不说,私底下都议论纷纷。

李老知道后,安慰景泓升官之事不可操之过急,年轻人还是需要沉淀历练。景泓就是个普通百姓家里出来的孩子,在权贵如云的京城除了稳扎稳打,便再无其他更好的上升途径。

好在景泓也想得通,哪怕霍子贤已被调走就剩他还留在集贤院里,他也一往如常。

深秋的天气日渐萧瑟,窗外起了风来,集贤院内灯火通明,只剩景泓埋头案前一时忘了时辰,等到宫门快落锁时才意识到早已散值许久。

他放下手中的笔,想着在宫门落锁之前出去,一时慌张出来时竟忘了挡风的外衣,被萧瑟的秋风一吹才惊觉冷意。可此时折返必定错过时辰,景泓只能忍着寒冷往宫门赶去。

赶到宫门时正赶上守卫要落锁,见他出来查看了一番他的令牌之后便放他出去了。只是还未出宫门,背后便传来车驾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