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泓难过极了,他一个人侧躺在双人尺寸的床上,窗外飘飘悠悠的白雪下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停的趋势,他听到新闻说好多线路已经停飞或关闭,因为大雪可能会持续整整一周。而他的Alpha这个月还没有来过。
肚子里的小家伙预产期在年底,但因为景泓想完成这个学期的期终论文,出于尊重文家和萧家也都商量好了最迟要在11月底将他接回去。
已经到了这个时间点,说不害怕是假的,景泓自己还是个孩子,在异国他乡独自怀着更弱小的生命,他的心也是极其忐忑不安,彷徨无助的。外面大雪封住了航线,切断了他和萧元燮的联系,更是让他心生恐惧。景泓从不知道天塌下来是什么感受,但此刻对他来说距离天塌下来不过一步之遥。
女佣给他热了牛奶放在床头,他没有喝,温热的牛奶渐渐丧失了温度。景泓抱着孕夫枕,呆呆地看着窗外不断飘落的雪,他没有哭,枕头却湿了大半。
下了大雪,一切都停摆了。景泓白天在飘窗上写论文,晚上在床上给孩子读书做胎教,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身上披着的那件气味淡到几乎没有的外套成了掩饰他心中最波涛汹涌的不安的完美保护罩。
景玉很担心他,每一个电话都是声泪俱下,控诉着混蛋萧元燮的不负责任,控诉着萧家的冷漠无情,心疼他十月怀胎生下的宝贝。可景泓每次都反过来安慰他,也只有在安慰他的时候顺带着安慰自己,这样心里还能好过一些。
大雪在一个星期后终于没那么猖狂了,但是空中阴沉沉的,能见度极低,航班依旧没有恢复。
景泓在一个平静如常的夜晚,在给孩子做胎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拨出了那个他并不轻易拨出的电话。但电话的那头只有一个温柔而机械的女声回应他,对方已关机。
情绪决堤如同洪水泛滥,顾不得一直以来保持的良好胎教,景泓失声痛哭起来,女佣听到动静赶到之时便看到大腹便便的景泓把所有配偶留在这里的衣服都从衣柜里拿了来,堆积在床上包围着自己,而他怀抱着那件上次先生来时穿的外套,哭得让人手足无措。
管家是个经验老到之人,她照顾过很多娇弱的Omega,景泓不是最难照顾的那个,反而是最省心的那个。但是他的Alpha不在身边,这让她不得不时时警惕,注意着景泓的一举一动。果然,在这个大雪封航的特殊时期,景泓终于爆发了。
她用尽全身力气安慰着景泓,给他做心理辅导,直到一个小时后景泓才哭累得睡了过去。
景泓做了一个梦,梦到他十四岁那年,在他的生日宴上,萧元燮在角落里碰到了避客的他,他引诱他喝了一口威士忌,还说这是“生命之水”。景泓被酒呛得直咳嗽,他在一旁哈哈大笑,却还是很温柔地给他顺背。那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再往后很长的时间里,景泓都只能呆在角落用目光追寻着那个越来越光芒四射的男人。
是崇拜也好,羡慕也罢,等景泓反应过来自己有悖人伦的情感之后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两天,然后再自我极端的纠结中终于病倒在床。而在病了一个星期之后,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等到月亮奔自己而来?如果月亮不来,他并不介意自己奔月亮而去。要拥抱它,抓住它,月亮才会真正的属于自己,而不是在原地望洋兴叹。
梦里他闻到淡淡的威士忌的味道,在长长地走廊里指引着自己,他随着熟悉的气味,一步步靠近他的目的。茶花的香味也逐渐浓郁起来,和威士忌完美融合,独属于他的生命之水,才能浇灌出最独特的那朵茶花。
窗外的小雪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屋里的气氛温馨且醉人。景泓第一次感到极大的安全感,好像枯木逢春,迸发出无限的生机。
“你什么时候来的?”慵懒的声音在怀中响起,萧元燮低下头亲了亲景泓的额头。
“刚到不久。”萧元燮的声音略显疲惫。
“航班不是都停了么?”
“嗯,是啊。”萧元燮将人从被窝里稍微提了出来一些,让闷在温热的被子里太久的景泓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两个人抱在一起,亲密无缝。“我坐飞机到邻市,然后从那边飞过来。”
“嗯……”景泓的头埋在萧元燮的颈弯,深深吸了好几口,这是他的生命之水,多少都不够。
“睡吧,宝贝。”萧元燮轻轻拍着他的背,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来安抚他。
景泓又再次陷入了昏睡,这一次,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萧元燮也沉沉地睡了过去。他没有告诉景泓,他是自己开着直升机从邻市飞过来的,由于可见度极低,稍不留神就可能发生事故,在飞行的过程中他的精神极度紧张,他不容有失。
不过在到达这里的那一刹那,他很庆幸自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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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中秋宴后,靖王妃的人选迟迟没有落定,除了那些高门小姐们在翘首以盼,京城里还有不少人在暗中观察。这圣旨一朝不落,可谓急死众人。
在一众秘密议论的空隙中,元玠回京了。
曹长明带着景泓到城外迎接,景泓难得看到曹长明这般正经,穿衣打扮都规束了不少,也不见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比接圣驾还严肃。
“你为何如此怕元兄?”景泓思索再三,终于问出了口。
“呃……”曹长明想了想,勉强回道:“大概,是因为习惯吧。”
“习惯?”
曹长明笑道:“说来惭愧,我能成为如今的曹主事,全赖他不情不愿地拉扯。”
景泓才知道,原来曹长明刚上京时便是借住在元府。曹家与在外经商的元家二叔相熟,所以曹长明的父亲拜托元二叔把他带到京城参加科考。元二叔此人也是个不喜读书之人,于是将他丢给了自己的侄子元玠管教。
两人虽然年纪相当,但是年少有为的元玠比起年少放荡的曹长明来颇有长辈威严,也不负众望成功制住了这个原本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逼得他只能跟着自己整日读书写字。许是上天不负有心人,曹长明在此后的科考中确实考中了进士。
“他日今上若是立了太子,太子太傅非元玠不可。”曹长明忆起年少就一脸刻板训斥自己的元玠,心中犹有敬畏。“他训起人来一点也不比学堂里的夫子逊色,不过教人倒是很有耐心。他连我都教会了,还有什么人教不成?”
面对曹长明颇为得意的模样,景泓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怀疑,他总觉得曹长明言语之间所说的过去的那个自己令他感到很是熟悉。
“长明是否认识徐儒卿?”
曹长明本来还在假想有朝一日元玠成为太子太傅是何等模样,一听景泓问此话,一切幻想被打得灰飞烟灭,刚刚还神采飞扬的脸色慢慢平静了下来。
“我自然识得。他是青州出了名的才子,才名与元玠不相上下。当时考生们茶余饭后谈论最多的便是他们二人何人能夺得状元魁首。” 曹长明再开口已没了方才的雀跃。
景泓心道,果然。
他忽然明白了季月所说的,他并不是个坏人,只是被宠坏了。这样的人景泓本该义愤填膺耻与为伍,但多日相处下来,他已知曹长明为人,怎么也生不出厌恶之情来。加之方才从他言语之中觉出,若非曹长明有意隐瞒,那便是他也不知当初曹家与徐儒卿私下的恩怨,只当自己考中进士归功于鞭策自己努力读书的元玠。
景泓感到气氛有些凝重起来,但他不欲于此责问曹长明,这也不该是他管的事情,于是开口缓和道:“春时下江南,青州府有一位掌簿,能力不俗,文采也绝非平庸之辈,便是徐儒卿。我从他……夫人口中得知他当年也曾上京考科举,按年岁推算,应当与你们一届的。”
景泓说得隐晦,但曹长明听了“夫人”二字却是有了不寻常的反应,他急忙向景泓问道:“夫人?他何时娶了夫人?姓甚名谁?是哪里人?他身边有没有一个叫……叫……”
提及季月,曹长明却问不出口了。
景泓知道他问的是谁,但他不愿让曹长明知道自己早已从季月口中得知了他,以及那场他可能并不知晓的科举舞弊。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不论心中有多少怨言,当时的徐儒卿都是为了季月而自愿做出的妥协。此时如果再翻案,不说曹长明会连累元府,就是徐儒卿和季月好不容易得来相濡以沫的平静日子都不复存在。
“你想问谁?”景泓假意不知他话中所指。
曹长明犹豫片刻,还是没能把那个名字说出来。
“罢了,他人的事情,与我何干?本来也不相熟,何必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