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靖王注意到了景泓有意往自己身后挪动,对陆管家的问道。

“没,没什么。”陆管家这才发现自己此举太过无礼,于是收回了目光,脸上的表情像是强挤出笑来,道:“原来是金科探花郎,景……公子真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刚上任便担此重任,不容易啊。”

“朝廷官员再容易些,百姓就更不容易了。”靖王说道这,语气又变得嘲讽起来。

景泓知道他说的是周正。

陆管家附和道:“那是,那是。”

“周正是怎么回事,你可知道?”靖王想到陆管家常年呆在湖州的文豫候府,应该对周正有些了解。

陆管家道:“这周正近些年来确实嚣张了不少,在这个位置上,很难有人经得住诱惑。不止湖州,连着周围各州的官员和富商们要行方便都得巴结着他,每逢过节或是寻个什么由头,谁不是上赶着去送礼。”

“他倒是成了江南的土皇帝了,一个妾室死了也要大办丧宴。”

“说起那妾室,唉,其实也说不上是正儿八经的妾室。”陆管家叹了口气,“那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先前是这城里妓馆的头牌,硬是被周正抢到了自己的府里,也算不上纳妾。那孩子本来也是不从,刚进去州牧府的时候闹过好几回,那动静厉害的都传到墙外边来了。后来也不知道周正使了什么手段,便也就不闹了。”

听得陆管家如此说来,此事又变得更为好笑了。那妾室算不得妾,又不肯从了周正,这会儿死了倒还成了周正敛财的工具,实在是可悲。

“文豫候府没去吊唁?”

“去是没去,不过这一东一西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况文家的生意要行方便也少不得有求于人。侯爷临走时命我派了人过去送了点东西。”陆管家老实回答。

“送了什么?”

“一个白玉观音。”

景泓心中奇道,丧事送礼送百玉观音?这是哪门子的丧礼?这周正真是太不周正了。

“剔了。”靖王对卯二说。

“是。”卯二心中记下。

他们来得不巧,文豫候府中的主人都不在,只有陆管家招待他们。好在陆管家和靖王也很相熟,一切皆可安排妥当。

在门外就觉得这府邸豪华大气,进了里面方知更是内有乾坤。府里分有好几个小院,东边是主人的主院,靖王与陆管家提到的侯爷、夫人及大小公子的住处;西边是客院,陆管家便是给他们安排在了西院。

不知为何,景泓觉得陆管家总是喜欢打量自己,倒不是那种恶意的眼神,相反带着些好奇和慈祥,可纵然是陌生的善意也让他觉得后背一凉。

管家退下之后,靖王却突然问起:“你可知文豫候?”

景泓道:“不知。”

靖王怪道:“你虽入仕不久,但也在京城住了快两年了,又是一个书生,怎不知文豫候?”

景泓被说得一阵脸红。别人说他读书读傻了这话确实没说错,他就是那种只不喜欢管闲事到对周围的事十之八九都不知道的人。

又听得靖王道:“文相便是出自文豫候府。”

景泓这才知道,他是踏进了谁的家门。他先前虽然对文家有所耳闻,但是从不知道文豫候府,更不要说把这两者联系到一起。

“文家一脉倒台之后,文家本家也只能保留一个文豫候的爵位,可世代袭承,不过没有任何实权。上一代的文豫候,也就是文相的亲兄长在文相身故之后没有留在京城,而是带着一大家子回到了他们的祖籍,便是湖州。如今的文豫候是文相的侄子,文弄章。”靖王耐着性子给景泓解释道。

“文弄章……”景泓口中念着这个名字,心底感觉一阵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或是听过。

“你听过?”靖王看他有些反应,带着些试探的语气问道。

景泓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没有。”

靖王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进房里去了。

景泓其实很倾慕文相的才华,但也仅仅是才华而已,他并未过多的了解文相这个人甚至是文家。他只是隐隐约约知道文家是一个大士族,在德宁帝时协助萧家皇室稳定天下,为如今的太平盛世打下了基础,甚至于文家的女儿也就是德宁帝的容妃在后宫能够与皇后平起平坐,被尊称为西宫娘娘。

后来在先帝时,文家因为树大招风,有威胁到皇家之势,先帝决心要拔除文家的势力,那场清洗牵连官员人数之广甚至差点动摇了国之根基。好在先帝与文相携手同心,才稳住了局面。

除此之外,文家与萧家的其他纠葛,以及文家的渊源,景泓一律不知。

说起来文相与先帝同辈,那么文相的侄子应该与靖王同辈,也就是说当今的文豫候年纪应该与靖王相差无几,可是靖王都还未迎娶王妃,而文豫候已经有了两个公子了。也不知这两个公子多大了,想到靖王也是个当叔叔的人,景泓便觉得有些好笑,他实在想象不出来靖王身为长辈的模样,说不定靖王自己也甚是别扭。

虽然靖王给的期限是两日,但是周正哪里还敢拖到两日,第二天上午就带着掌簿抱着一大堆的档案来找靖王。

“这些都一一核对过了,请靖王过目。”周正小心翼翼地,脸上赔着笑,身体使劲佝偻着。但是他太胖了,一缩起来又像肉团了。

靖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倒是有些自知之明,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靖王和景泓两人都看了那堆连夜重新整理出来的档案,结合之前看过的青州的卷宗,以及这一路上亲眼所见的灾情,大致能看得出这份新的档案应当是相对切合实际灾情的。先前有好几处故意模糊的地方也弄清楚了,主要是灾情下死亡和流离失所百姓的数量。这个数量自然是越小越好,而如今再看被修整回来的又是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数字。

“周正啊周正,你便是这般当湖州的父母官的?你看看这灾民的数量,你可真是对得起吃下那些大鱼大肉啊!”看着旁边站着的那团肉,靖王又是一阵咬牙切齿。

周正自是不敢辩驳什么,他本人往那里一站,要说自己是如何劳苦功高,兢兢业业,那是唱得再好听都不会有人信啊。

“你这湖州州牧不要也罢,本王自会调遣其他人过来接替你的位置,这两日好好准备等着新任州牧过来交接吧。本王回京之后自会禀明皇兄,到时候该如何处置你,自有皇兄定夺。”靖王虽然自己便可以处置周正,但是他也不想再和李阁老对上了,免得说他欺老。

“王爷饶命啊。”周正吓得跪倒在地,哭丧着脸道:“下官不过是一时糊涂,平日里是不会如此的。是因为下官的妾室刚好离世,她生前与下官如胶似漆,下官实在情难自禁,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样事来,还请王爷手下留情,下官日后定当尽心尽力,不敢再有半点糊弄之心。”

景泓心里一阵厌恶,若不是昨日听陆管家说过那位妾室的事情,今日听了可能还会相信他和妾室如胶似漆,但是此时此刻,景泓只见识了什么叫人不要脸便是天下无敌。

靖王亦是深深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和你的妾室如胶似漆,恩爱不渝,那不如陪着她一块到地下面去,你觉得呢?”

周正听到此话,哭丧的脸竟渐渐地收住了,他心知自己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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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在湖州又呆了两日,周正被靖王直接革了职,在新任湖州州牧到来之前,靖王接管了湖州。而原来跟着周正的那一批人是不能再用了,尤其是掌簿,景泓在新州牧上任前也只能暂且代替了湖州掌簿一职。

湖州事务繁杂,在接手湖州之后才发现府衙里的卷宗大多存在隐晦含糊不清之处,想来必定都是周正这些年为了自己的利益给那些下属的官员或富商们行了不少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