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哪怕她知道自己喜欢商泽渊,也会时刻划好这道防线。 她不想让自己再因感情陷入万劫不复,她一直强调工作第一,自己第一,这是她的原则,也是她那道坚硬的壳。
可是,它破了。 它早就在与他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被剥开、瓦解。
只是她自以为没有对他投入过多的感情,她自以为可以随时抽身,和从前一样潇洒离去,但她错了,她对他的喜欢早已超出她的可控范围,她早已弥足深陷。
他跟她提分手那天,包括两人分开的这几天,她难过得像要死掉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竟让她比刚分手时更崩溃,彻头彻尾的崩溃。
她无法想象继续投入会怎么样,更无法想象他真的决定放弃,她又会怎么样。她不敢想,也不敢去找,更不敢剖开她的柔软。
“姜宜。”程舒妍哽咽着抬起眼,与她对视,泪水就这样夺眶而出,“我害怕。” 那一刻,姜宜愣住。
她第一次见程舒妍哭,但比起她的眼泪,更让她震撼的是她此刻的表情。
程舒妍紧蹙着眉,脸因喝醉而红着,眼眶也红,唇线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一下两下用力地咽着情绪。委屈、无助,这瞬间让姜宜联想到那个在冰天雪地里迷路的孩子,身形瘦小,形只影单。可面前的女孩,她分明总是清醒,坚强,从不喜形于色,从不表露自己,让人以为她坚不可摧。可实际上,她是那么孤独和脆弱。
姜宜不知道怎么安抚她,满目疼惜地摸着她的头。 而她紧紧攥着衣摆,指尖发白,轻微地发着颤,再开口,又是两滴泪滚落,“我真的……” “太害怕了。”
第 85 章 蝶
这一夜她们喝了很多酒, 说了很多的话。 往日的理智和隐藏不复存在,程舒妍借着醉意,像找到抒发情绪的出口, 她说她的童年,说她晦暗无光的青春期,
又说起和商泽渊的两段恋情,哭了笑,笑了哭。 姜宜初次见到她这样一面,特别心疼, 也特别能理解她的不安和迟疑。
她们是不同的人,从小到大过着不同的人生,所以也拥有不同的感情观念。姜宜比较敢爱敢恨,
轰轰烈烈谈过几场恋爱,有的走肾,有的走心。上头的时候是真开心,难受的时候也跟丢了魂似的,但是“爱情是死不了人的。”她对程舒妍这样说。 姜宜说,
“你可以更爱自己, 也可以自我保护, 不过我亲爱的程大画家,不要害怕,你要知道你现在很完美, 很出色,完全可以独当一面,爱情和感情遮不掉你的光彩,
你已经强大到不会被任何事轻易摧毁了。” “我不推崇爱情至上, 我只推崇及时行乐, 是他也好,不是他也罢,别让自己后悔就行。”
那会程舒妍喝得整个人都迷离,两只眼睛又红又肿,跟俩核桃似的,姜宜说着,她就在一旁曲着膝抱着被子,缓慢地眨着眼。良久,才吸了吸鼻子,应着,“嗯,我知道。”
脸上的泪还湿润着,发丝黏在上面,姜宜帮她理头发,“其实以前我也觉得你难接近,总像是跟人隔着一堵墙。但是今天你能对我说心里话,我特开心,所以程舒妍,你看,敞开心扉也没那么难,有人帮你分担的感觉也不错,对不对?”
程舒妍转眼看她,微微怔住。 …… 凌晨一点,程舒妍在辗转几次之后,缓慢坐起身。 月光清冷,树影摇曳,房间内却无比安静。
她还没醒酒,笑过哭过发泄了一通,可心事终究存在那。人在深夜也脆弱,情绪发酵得比清醒时浓厚许多倍。尤其在她下床,走去客厅,看到他平时喜欢的唱片原封不动地摆在那,被安慰许久才勉强好转的心情,就这样被冲垮、冲散,溃不成军。
茶几边上摆着外卖盒,一旁酒瓶东倒西歪,她坐到沙发上,蜷着,夜里很凉,盛大的热闹过后总是萧条。心里还是空的,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被填满。
也许是因为和姜宜说了太多关于他的种种,那些相处过的画面不停在脑海中回放,她想到他的好,又想到他分手后冷漠的表情,想来想去,最终只剩想他。
她深吸一口气,鼻子酸了,眼眶红了,泪水决了堤似的,一滴一滴往下砸。慌忙之中摸到手机,开机,忽略众多涌进来的工作消息,点进置顶,发语音“我喝多了。”她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我就想问问你,你还喜欢我吗?” 再然后,丢下手机,掩住面,肩膀颤动,不多时,泪水从指缝涌出。
手机仍静静躺在一旁,光线微弱,屏幕停留在刚刚的页面上,满屏的绿色,都是她在深夜无法排解、几近崩溃时,发去的语音,而正上方明晃晃显示着文件传输助手。 ……
隔天,姜宜醒来时还有点迷糊,踩着拖鞋慢悠悠走出卧室,在看到客厅的景象时,哈欠顿时停在嘴边。
昨晚的一片狼藉已被整理干净,程舒妍正坐在沙发旁处理工作。她穿了件浅棕色衬衫,袖口挽着,长发微卷,整个人干练而精致。
见姜宜杵在原地,稍微抬了抬眼,说,“早饭买好在餐桌上,吃点。” 这全程,她都面色如常,状态冷静语气平静,很难和昨天颓废茫然的人联想到一起。
姜宜惊叹,“我靠!” 精分啊! 洗漱完,两人一块吃了早饭。 姜宜问她准备去干嘛?程舒妍说上班。 她又是一脸惊讶,“你失恋结束了?已经可以去上班了?”
“没结束,但人总要工作。”程舒妍平静地喝了口豆浆,说,“昨天本来就是我给自己缓冲的最后一天。” 姜宜不免竖起了大拇指,“强。”
后来两人一起下电梯时,姜宜又问她想好了没,是准备跟商泽渊和好,还是彻底放弃。 程舒妍明显顿了顿,而后说,“没想好。” “还在考虑什么?” “很多吧。”
要怎么去坦白,以后又要怎么相处。 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重新和好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是对是错。
其实分开的这阵子,她时常翻看秦听晚的个人资料,翻到快烂熟于心,起初她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只知道越看心里越是沉闷。
说来也巧,前不久的某天夜里,她正看秦听晚的百科,逢茜忽然打电话给她,欲言又止地询问她和商泽渊的状况。 逢茜知道秦听晚来北城了,也看到消息了。
程舒妍什么都没说,转而问她,“你们都认识秦听晚吧,能跟我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逢茜一开始闭口不谈,是程舒妍一再追问,她不得已才照实回答,“听听姐是个特别温柔、特别善良的女孩,我们都挺喜欢她的,”说到这,话锋一转,“但是泽渊哥的老婆,我们只认你!”
和她预想的一样。 也就是这一刻,程舒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们明明没交集,她却执着于看秦听晚的资料。 她潜意识里认为,也许她并不适合他。
或者可以说,也许她并不具备爱人的能力,毕竟人生的初课题就是爱,首先要从父母那里收获爱,学到爱,才能给予爱。而她的第一堂课就已经缺失了。
商泽渊的爱总是热烈、外放,毫无保留。而她却畏首畏尾,在意得失,不敢爱太多,更不想让自己成为感情里的弱者。
她就像一块坚硬的铁,他是烈火,他一直在试图融化她,这无疑是种消耗,如果她始终烧不化,他终有熄灭的那一天。 所以他才会说,他很累。
倒不是觉得自己不配,只是在想,如果他爱的人不是她,他或许会快乐很多吧。 秦听晚和他们都认识,一定能玩到一起去,而且她很温柔,也一定能给他很多安全感。
有些事无法假设,只是稍微联想到这些,胸腔里又是一阵闷。 逢茜听不见回答,慌了,不停地说着她更喜欢程舒妍,叫她不要多想。
而程舒妍却无声呼出口气,平静地开口,“不好意思啊茜茜,我这边来了个工作电话,我先接,等会打给你。”说完,挂断电话。
面前的泡面开着盖,面汤早已凉透,程舒妍把手机倒扣在一旁,神态自若地拿叉子,挑起面条,吹了吹。
这口面到底没能送进口中,不出五秒,她忽地蹙眉,痛苦地别开脸,丢掉叉子,埋首进膝盖中。
这是程舒妍第一次感受到失恋的威力,剧烈强大也很酸爽。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深陷在纠结和痛苦之中,情绪反反复复,还经常设想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来“虐待”自己。它就像一场漫长的雨季,无时无刻不在降雨,时而瓢泼,时而绵密,但总是潮湿的。
好在昨晚姜宜来陪她,她初次找人倾诉,不用一个人抗下心事,也总算有了些收获。 至于他们之间的事,程舒妍确实觉得,需要静下来好好想想了。
没有冲动,没有赌气,不会因为想他就缴械,不会因为痛苦就去找他,她不想做情绪的奴隶,更不想自私地占有他。她要认真、冷静、理智地寻找答案再和好,她能坦荡地爱他吗?能勇敢回馈感情吗?
她必须想清楚这点,再去做抉择。这样对他们、对感情才算负责。 姜宜问,“要是你还没想好,他就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程舒妍说,“那就随缘吧。”她不强求,是她的终究是她的。命运安排的一切,都自有它的道理。 和姜宜道别后,程舒妍坐上驾驶位,启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