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陆焕然也束手无策,他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钟数发消息,问怎么办才能缓解青春期小女孩的外貌焦虑,钟数忙得很,估摸着没时间看他消息。他想了想,气不过,又给任青轩打电话,想要怒喷一顿当哥的没责任心,结果是片场助理接的,人家客客气气地说:“您有什么事先和我说,等任哥工作结束了,我自然会转达。”
真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相,陆焕然嗤笑一声,直接挂了。
没过两天,陆焕然收到个海外快递,钟数寄来的,拆开一看,是顶假发,做工细致精巧,发丝顺滑,摸上去就知道和市面上百八十块的假发不是一个东西,他出于好奇,拍了照片上网搜索价格,能查到的信息寥寥无几,辗转在二手平台上看到同品牌的假发,标价高昂,突破想象。
倒是有一时冲动,想去借玩笑口吻刺探钟数怎么那么舍得为前男友的妹妹花钱,该不会还想着破镜重圆?但想了又想,还是忍住了没问,人世间好多感情如同烛火,不去管它,它也就悄悄熄灭了,反倒是吹上一口,火焰能暴涨三分。他可不想无意之中再把这俩人推在一起。
找了个稍微空闲的下午,陆焕然抱着假发盒子去看赵耀,进门发现任青轩居然也在,令他大吃一惊的是,这家伙剃了个光头,正在病床边逗赵耀笑。
“你这造型……挺猎奇啊。”陆焕然总归是不愿意称赞他五官精致,做和尚也英俊的。
任青轩无所谓地耸耸肩说:“我最近在拍古装戏,演皇太子。”瞥见他怀里的假发,眸色一沉,抬眼问:“这是你买的?”
陆焕然猜他常在娱乐圈里打滚,应该清楚这假发价值不菲,如果知道是钟数送的,恐怕又得惹出好多麻烦来,于是冒领了恩情说:“是啊,你也想试试?”
假发戴在任青轩头上,一丝“假的痕迹”都看不出来了,赵耀被买家秀欺骗,很愉快地接受了这顶假发。
至于她戴上后的效果……任青轩走之前叮嘱把病房里的镜子都给撤了。
旧事二:
聂缇洋向钟数介绍任青轩的时候,反复提到他未成名时的一个小角色,在犯罪片里演一个家徒四壁,给台球室看场子的年轻打手。
“刚出场的时候,留一特中二的锅盖头,齐刘海,看着弱不禁风的,后来一点点剪短,到迈出校门步入社会的时候,变两寸长的毛栗子,那造型既青涩又可爱,但没保持几集,短成板寸了,社会是个大染缸啊,给孩子染成一个浑身戾气,笃信暴力的人,你知道暴力跟毒品一样,是条上瘾的不归路,最后他在那部剧里的结局就是个光头,替人贩毒被发现,逃命过程中毒发横死的。”
钟数捧着自己的杯子,从摇晃的蓝色液体里抬头看她,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他没演过古装戏吗?”
“古装?古装成本高的呀,一般不出名的小演员,有几个能接到古装戏?”
钟数忽然喊住路过的服务员,举起杯子,笑得惨淡说:“天气好冷,能不能给我换杯热咖啡?”
聂缇洋诧异地打断她:“亲爱的,咱们来的是酒馆,不是咖啡店。”
新闻一:
任青轩海上跳伞出事之后,陈欣陆陆续续开了好几场新闻发布会,还为他办了个找不到尸体的葬礼,邀请一众业内好友前来吊唁,有粉丝组织后援会,不请自来,送来花圈,她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反而是私下接洽了一番,留下领头者的联系方式。
不到一年,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改换粉籍,选择将鲜花与掌声送给陈欣力捧的新人,剩下的一部分淡出圈子,再也没正眼瞧过任何明星,提起从前抛头颅洒热血的追星之路,要么保持沉默,要么啐上一口,自我解嘲道:“真是大好青春喂了狗。”
其中有一位,当年还是学习海洋科考的女博士,毕业之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研究所做博士后,女孩做这行的少之又少,毕竟要随船出海,海上生活枯燥无味,男人们聚众抽烟打牌,她没兴趣,主动请缨去监控室值班。
船底划过海面,声呐探及海底,一点异样的动静引起了她的注意,她请同事调出影像数据,同事不大耐烦地告诉她:“这一片除了有时有鲸群出没之外没什么特别的,早就看烂了,别说成像数据,你就是要海底地图,咱们也能给你画出来一份。”
“那就麻烦你再给我一份。”她笑意盈盈地说。
果然拿到一份地图,她对比着方才的检测结果,反复斟酌,这才允许心底那个荒诞的猜想冒出头来:海底躺着个机器人,坐标与任青轩当年失事的坐标极其相近,难道说……
她一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接下来的三天之内,她脑海中始终盘旋着这个骇人的想法,回程时再次路过那片海域,她早早做足了准备,精神高度紧张地守在值班室,等着自己所处的动点与那一处静点的逼近,然而,直到位置重叠、再错过,她都没再侦测到那个机器人的消息。
同事嘲笑她是出现了幻觉:“都说海上很无聊,你们女人不适合干这行吧!”
她冷了脸,有千百句脏话想说,但一转过身,又是副轻松的笑脸:“干都干了,那怎么办,您要是为我好,就使使劲儿,让上头把我调走呗!”
同事汗颜,尴尬到:“我倒是……没那本事。”
新闻二:
g 市,钟数从粤菜酒楼里出来,老板娘亲自送到门口,撑开伞劝她:“下着雨呢,我派辆车送你们又不费事。”
“你不懂,雨天散步,惬意极了。”钟数接过伞冲她笑得眉眼弯弯。
“我又不懂啦?我要是什么都不懂,能从路边的糖水铺子开到现在这么大的店面?你们才是不懂,现在入秋了,淋了雨风一吹,不感冒也有湿气入体的”
钟数只顾笑,谷粤连忙站出来打圆场:“哎,老板,您别跟她犟了,她就是不定时犯文艺青年病,随她去好了。”
老板娘将谷粤拉到一边,小声道:“阿数从日本贬官回来,心里……”说着一顿,眼眶红了,接着道:“我怕她是心里难受呢。”
谷粤乐坏了,搂着对方肩膀,凑在耳边道:“您放心吧,她那是故意搞砸的,不搞砸,她想回都回不来,再说,您这用词……哈哈哈哈,还贬官呢,实话告诉您吧,她现在踩在国内的风口拿国内的市场,赚得比前几年多多了,下次我们再来,您别给她免单了,使劲儿宰她,肥着呢!”
老板娘眉毛一立:“那怎么能行呢?”
钟数抄手闲立一旁,等那两位悄悄话说完了,才潇洒地抬抬下巴,示意谷粤跟自己一起走,俩人和老板娘道了个别,转身迈入万千细细的雨丝中。
谷粤感慨说:“当年谁能想到,你们这些人里居然会是她混得最好,房子都买三套了。”
钟数笑了笑,不甚在乎道:“人生无常咯。”
如果她是当初流水线上那个畏缩又紧张的操作女工,大约也不会预料到后来乘风破浪的精彩人生。
“你和任青轩还有联系吗?”谷粤是少数几个任青轩跳海真相的知情者之一。
“回国之前给他寄了箱笔,其他的真没联系。”钟数向谷粤举手发誓。
“寄笔干什么?”
“他说好写,我想着鼓励鼓励人家的学习大事嘛。”
“还学习大事呢”谷粤不屑地笑了一声:“那孙子到底考上没?”
“听渡边讲,好像是考上了。”渡边也是借仿生机器人之死脱身的脸模,后来漂洋过海,在这边出家做了尼姑,从半个风俗业从业者摇身一变,连滚带爬地遁入空门,这跨度也实在是太大,她注定不能做一个平凡的尼姑酒肉穿肠过,八卦心中留。
作为渡边在这片土地上第一个朋友,钟数不得不从她那里接收到好多信息,有她感兴趣的,也有她根本无意了解的,钟数偶尔给渡边打电话,也提醒她收敛着些,以免哪天再被佛祖一脚踹出门来。
渡边嗯嗯啊啊表示自己听进去了,前一阵儿中秋,钟数收到她”改邪归正“的证据,一枚竹签,渡边在随信中讲,自己最近正跟着师父学解签,这一枚的签语她认为极衬钟数,所以寄来,望钟数表扬。
谷粤听完,忍俊不禁道:“是什么,我看看。”
钟数掏出手机,找到那张当时拍的照片,放大了一行小字给谷粤看,写的是一句古诗:“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