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欣才发现他没跟上，扭头去搜寻他的身影，发现他正望着那个讲话的女人出神，一种微妙的警觉浮上心头，她抬抬下巴唤了一声：“哎！”

任青轩只好抬起脚跟上去了。

钟数一心二用地证实了自己的揣测，她目不斜视地在自己的记录表上写下一行客户意见，将坐轮椅的大爷送出了店门。

店长小金跟上来，低声道：“陈女士和她朋友已经在休息室等了十几分钟了，您还过去吗？”

“当然，送上门的钞票为什么不要？”钟数戏谑地看着小金，开玩笑道：“你也太含蓄了，那是显然是陈女士的男朋友而不是朋友。”

她推开休息室的门时，陈欣正在逼问任青轩什么，但话音随着她推门的动作戛然而止，三个人都默契地戴上了友好的假面。

“陈女士对我们店里的产品很感兴趣？”

“没错。”陈欣翘着二郎腿，把玩着手里的一款机器人模型道：“之前在网上见到过你们发布会的视频，没现场看过，还挺遗憾。”

“下个月会有一场新的，在东京举办，如果您有意愿的话，届时欢迎来参加。”

“你说的有意愿是指什么？”

钟数耸耸肩，笑道：“看您理解了”

她话没说完，陈欣便抢先道：“我们可以签一笔大单子，我家里正好有几家疗养院的合作项目，引入这个机器人我看挺合适。”

“敢问疗养院的地址是在国内？”

“没错。”

“那……您可能得好好评估一下，小金应该有和您介绍过，我们目前主打的老龄化服务系列产品还不在国内发售。”

“那不是正好吗？”陈欣来了劲，抚掌道：“现在国内老龄化进程这么快，你们一家做科技制造的企业，怎么可能吃得下这么大市场，建立分销渠道是迟早的事儿，我在这方面有些门路……”

钟数压低了一边眉毛，静静听她吹嘘商业蓝图，忽而忍不住，偏开头笑了下。

陈欣滔滔不绝的叙述被打断，黑着脸盯着她。

钟数抬起手掌示意：“抱歉，呛了下，您继续说。”

陈欣被她这么一打断，顿时也觉得兴趣索然，碍于场合狗尾续貂了几句，等她说完，钟数看她的目光里已经多了几分欣赏。

旁的人看不出来，任青轩却能分辨出那是钟数感慨“好一盘大肥肉”的赞赏表情，他隐约感觉到陈欣要倒霉了，但并不担心，反正这家伙多的是钱，被钟数坑一把，就当劫富济贫，反倒是钟数，打陈欣的主意不会出点岔子引火烧身吧？

钟数屏蔽了任青轩复杂的视线，专心看着陈欣，抓住她高谈阔论里的几个关键词予以展开，陈欣听着听着，忍不住“啊”了声，心里想：原来我还有这一层意思呢！面上说：“没错。”

任青轩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空气里有许多抽象又空洞的概念飘来飘去，他这几年也算是见了点世面，知道当生意人在拽学术词汇的时候，多半是在互相吹捧寻求价值认同。

钟数显然不至于要向陈欣祈求认同，她这么做纯粹是在拍陈欣马屁，陈欣没听出来，又或者听出来了，但从来没人对她拍过这么香的马屁，她看起来十分受用。

“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吧。”陈欣离开之前对钟数说。

“不好意思，今天正好没带，我给您留个联系方式。”钟数在便利条上写了串号码给她，陈欣扫了眼，对折之后扔进包里，临走又想起来了交换联系方式的环节里还包括给人家自己的号码。

她抱着双臂请任青轩代劳，任青轩伏案写完一串号码，想要将纸条拿起来递给钟数，没想到钟数看也不看地说：“放那儿就好了，多谢陈女士。”

陈女士接下来的几天里都在好整以暇地等待钟数的电话，奇怪的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几乎怀疑任青轩故意写错了号码，或者将自己的号码写了上去，毕竟他看那女人的眼神说不上清白。

任青轩举手发誓，自己并没有写错或故意写上自己的号码，钟数没打来，恐怕是因为陈欣的牛皮吹得太大，正常人听了都会怀疑她是个骗子。

陈欣表示质疑：“我那天看起来很穷吗？”

任青轩终于找到机会吐槽：“你身上的 logo 太明显了，很容易被人怀疑是假的。”

一个穿 a 货谈生意的富二代能靠什么谱？想到自己给钟数留下的是这幅印象，陈欣如坐针毡，好几次想要去那天背的包里伸手掏出那张便利贴，但等不来对方的电话就主动打电话去问未免有些跌份儿，她最后换了个更傲娇的方式处理问题。

小金的门店网页里收到一笔订单，订购店里当红的主打产品五十台，他猛地抻长了脖子，差点儿把眼珠贴到显示屏上去对公业务他不承接，店里下单的都是零售客户，谁这么大口气，一下买五十台机器人？费用惊人不说，他店里也没这么些库存，但对方订单已经下达，款都付了，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

小金一边检查日历，确认今天不是什么愚人节之类的无聊节日，一边打电话给钟数通风报信，她怀疑自己被人诈骗了，或者网站被黑，有人篡改了后台数据。

钟数听完倒很淡定，早预料到有这天似的，请她将下单的用户信息发到自己邮箱，顺便联系仓库调货。

这块肥肉比钟数预想中还要大，她虽然没有告知钟数自己的真实身份，但钟数通过翻拣任青轩近半年作品背后的投资方找到了她，陈女士的个人隐私意识还是欠奉，上网能查到她年轻时上学的经历，毕业的论文题目以及参加工作后的团建照片。

年纪轻轻就以火箭速度上升到关键位置，看来背后有人撑腰，钟数乐此不疲地挖，理清了她家往上三代的发家史，一个愚蠢自大又爱灵机一动的富二代并非什么了不起的合作伙伴，但富到陈欣这个程度就难说了。

钟数忽地想到任青轩，他那几部作品全都倒人胃口，挑高枝的手段倒是不赖。

思绪收回来，钟数联系了国内的领导，请示分销渠道开拓的问题，她将陈欣的信息如实报告一番，领导也觉得有些为难，踌躇后指示钟数：“无论如何，先稳住这一层关系，就算买卖不成，以后有陈女士这层人脉在，我们抢占先机的可能性都大不少。”

钟数：“明白了，我请她吃顿饭。”

“诶，开辆好车去。”

钟数笑了，承诺自己一定上租车行淘辆贵的。

说到做到，她当天晚上就奔了公司附近的一家租车行，好巧不巧，她在这里又碰到了任青轩，他独自一人来的，压着帽檐戴着口罩，背着手在样车边绕圈子。

钟数签完合同，直接在两辆车的缝隙里拦住了他：“直说吧，你要跟踪我到什么时候？”

任青轩左右看了眼，才想起来这里的人都听不懂中文，不会立刻将吃瓜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他摘了口罩，低声道：“我没……”

“一而再，再而三，咱俩的缘分要真是这么硬的话，当初就不至于分道扬镳。”

任青轩沉默几秒，转移话题到：“你要买车？”

“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送你一辆。”

钟数忍不住笑了，这是在干什么？如果想炫耀自己的经济实力，最有效的方式是将余额拍个照打印出来寄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