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灯见她“活过来”终于放了心，围着她的裤腿，在脚踝之间穿来穿去地蹭着撒娇。

钟数弯腰一手捞起它，另一只手打开了邮箱里还热乎的邮件，客厅里的灯光照得她两只手上淤青都很明显。

邮件果然是宣布提案通过的消息，顺便确认了钟数接下来一段时间的主要工作：和本地的情色片演员打交道，争取到其中几位的品牌合作，联络几家相关行业的友商，为拓展合作面做准备。

友商这一块儿钟数还算驾轻就熟，但情色片演员……她又得求助聂缇洋。

聂缇洋一听她要着手推进这个疯狂的想法，忍不住来劲儿了，问她如果有试产的样品，到时候能不能借过来先供自己体验一下。

“你想做什么？”钟数问。

“看看你们做皮肤质感能到什么程度。”聂缇洋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

“鬼信你。”钟数翻了个白眼，机器人公司前几年如雨后春笋般冒头，零度能在其中生存下来，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他们出色的外形技术，从皮肤到毛发，从瞳孔到牙齿，每一项都无比还原真实的人类。

聂缇洋笑，认错到：“好好好，我帮你约人。”

钟数将约见面的地点定在一家咖啡厅，想要先透过一场面对面交流观察下这些演员的个人素质，毕竟是情色片出身的，很难不让人对他们的道德品质有多余的揣测。

她没想到，也没注意到任青轩就坐在自己背后的位置上。

任青轩起初也不敢相信，他是一个人走进这家咖啡厅的，由于前一天陈欣领他去看了自己的室外广告大屏，使他产生了一种身在异国也要时刻防备相机的幸福烦恼，他带着黑色鸭舌帽和深灰色口罩走进来，随便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翻菜单时听见身后有人在用日语寒暄。

他支起耳朵偷听了几句，除了几句日常高频对话之外，什么也没听明白，正要收回注意力，忽然听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钟数从前就很少在他面前讲日语，偶尔和陆焕然拽两句闹着玩，每每听了，任青轩心里都很不是滋味，怀疑这俩人是刻意孤立他。

因此他反复回刍钟数讲日语的段落，次数多了，他能在一众讲话声中精准识别出哪个字是钟数说的。

这一刻，他的听觉神经拉响了高级警报，迫使他拧过脖子去，接着他整个人僵在那儿，大约有半分多钟，他拿不准是该尽快逃走，还是假装没看见，或者说主动打招呼。

服务生过来点单，他不得不转回了头，也不敢出声，随便指了个咖啡和点心，屁股往下滑了两寸，将后背藏进座椅里。

咖啡来了，他将杯子端在手上，杯中的波纹不住地荡漾，他的手在颤，心在胸腔里咚咚作响，似乎随时有冲动穿过后背，跳过椅背，扎进身后那个人的肋骨缝隙间去。

没多久，身后的交流声戛然而止。

任青轩正慌张着，要不要立马起身跑路，毕竟钟数如果离开肯定要经过他身旁，但就这样莽撞地夺路而逃，恐怕更加会引起他人注意，要不然……干脆把帽子压低点好了。

他还没纠结出结果，一个日本人就从他身边走过去了钟数并没有一起，她还坐在那儿，叫了杯新咖啡，等下一个人。

任青轩的屁股又结结实实落回了椅子上，他在那儿足足待了一上午，总算是搞明白了，钟数这是在筛选演员，并且是情色演员，这可不怎么光彩。

不知为什么，钟数的不光彩让他心里好受很多，他在那个咖啡厅剩下的半个上午里，都在设想一个光风霁月、年轻有为的钟数站在他面前，他该自惭形秽到什么程度……幸好钟数的生活不那么美好。

最后一个情色演员进来时认出了任青轩，小声又激动地同他打招呼。

钟数也累了，凑热闹地回过头来，三双眼睛碰到一起，空气立马安静了片刻。

“这位是我很喜欢的中国演员。”那个日本女演员向钟数推荐任青的作品，表示自己是他的粉丝，望理解。

“好的，我们先开始吧。”钟数终究还是没翻拣出半句适合和任青轩说的话，他们分开时是果决的一刀两断，这时候便很难再将旧缘接回去。

“可是……”日本女演员很犹豫，她还想要一个任青轩的合影呢，不知道自己和钟数聊完，任青轩还在不在。

她向任青轩表达了“多坐一会儿，享用几块美味点心”的期待，任青轩完全没听懂，但依旧熟练地点头微笑。

因此十多分钟后，自己结束聊天，任青轩还没走时，女演员满心以为是自己的请求打动了任青轩，没想到他看见自己拿出手机打开照相机便连连摆手。

“不合影。”他用不太流利的英文说。

钟数在他背后的位置上收拾东西，闻声挑了下眉。

服务生被他抬手召唤过来，他接着用磕巴英文进行沟通：“把后桌也结了。”

钟数收拾好了东西正要转身，嘴都没张开，打鼻子里嗤笑了一声。

他倒是飞黄腾达了，赚那么多钱，也不知道请个老师纠正纠正口语，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传出去自己的颜面都让他丢尽了。

chapter53 炫富心理

“抱歉，我不认识这位先生，请不要听他的，我会付自己的账单。”钟数用流利的日语说。

服务生错将她当成被游客骚扰的本地人，自然站在她这边，结账时依旧将两桌分开算，只是内心颇为慨叹，美貌并非万能的通行证，长得像这位客人一样漂亮又如何？照样有可能被人拒绝。

任青轩付完钱才从金额上察觉出来他没能请上钟数的客，这个事实像根忽然从心口长出的倒刺，让他怎么调整坐姿都觉得不舒服。

原本他并没有设计过重逢后自己的剧本，但现在一个决定凭空冒出头来：必须得为钟数花点什么。

钟数也结完了帐，将笔记本电脑合起来，收回包中，拎起包起身欲走，她背对着任青轩坐，只能从听觉来判断身后那人走没走，转身之前，她既怕任青轩没走俩人之间是一团打结的毛线，有扯不开的线头；又怕任青轩走了东京太大，两个没有联络方式的人断开一百米，彼此就会像水消失在水中，永无踪迹。

当她转身时，任青轩的座位已经空了，桌上的咖啡杯还没来得及撤走，点心看起来只尝了一小口，钟数抬起目光，步履如常地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她松了口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心想这人果然是发达了，由俭入奢易，都开始浪费粮食了。

这样也好，他那张脸其实与浮华的世界很相配，理该去过轻松富裕的生活，但……钟数在墨镜后闭了闭眼睛……他的生活真轻松吗？

推开咖啡店复古的仿木大门，钟数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任青轩，他转过头来的一刹那，钟数眨回眼里的一点泪光，不动声色地将他看了个仔细。

站在钟数的角度上，任青轩并不算红，因此也谈不上红气养人，真正养人的恐怕是烧钱的医美、服装、造型和化妆品，他比三年前看起来精致多了，哪怕没化妆没做发型，简单一个鸭舌帽扣在头上，转头一瞬间也是高街感满满，像是在拍时尚广告仅凭这点，她就不后悔曾经和这人搅和在一起。

不过一想到他烧的钱来自哪里，钟数胸中仅剩的那点儿好感又迅速消失殆尽了，甚至想出言讽刺他几句。

“巧啊，还没走。”她点了个头，程式化地微笑了下。

任青轩张了张嘴，“我在等你”四个字说不出口，只好傻子似的愣了半天才答：“嗯。”

钟数站在他身边，撑开遮阳伞，余光从墨镜边缘掠出来，不屑地撇了任青轩一眼，轻轻哼笑。

“你在这附近上班？”任青轩四下扫了眼，没人在注意他俩，于是厚着脸皮跟上了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