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成名之路

任青轩得知自己的广告投放到东京时正在看书，书名叫《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他看书的样子十分漫不经心，两只手展开书页高举过头，嘴角眉梢都挂着淡淡的鄙夷，好像很瞧不上这故事以及写这个故事的人。

陈总的助理在电话里汇报完毕，兢兢业业地问了句：“您还有什么其他吩咐吗？”

陈欣侧头瞥了眼边上窝在沙发椅里的人，轻抬下巴道：“你还有没有杂事要交代的？”

“没有。”任青轩右手大拇指微微翘起，一张书页从右边弹到了左边。

助理没等陈欣重复，便识趣道：“好的，祝二位旅途愉快。”接着挂了电话。

陈欣把手机扔在一边，对任青轩正在看的书生出了好奇，伸手捏住书脊一把抓过来，怀疑地打量了任青轩两眼：“难得你还有看书的时候，什么书这么好看？”

任青轩被人打断阅读，眼底的怨恨一闪而过，转头望向陈欣时，他脸上那种浑不在意的表情又变得天衣无缝起来，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好看个屁，垃圾。”

陈欣手里的书还没来得及摆正，听完这句斜眼盯着他，募地松快一笑。

这样才对，头脑简单、市侩粗俗的漂亮花瓶这才符合陈总心中任青轩的定位。

任青轩侧了侧身，也躺在椅子里望着她笑，他有一双会勾人的桃花眼，前些年不怎么擅长发挥这眼睛的长处，现在不同了，自从他开了窍，对自己变化无穷的眼神加以利用开始，他在魅惑人心这方面简直无往不利。

“去过东京么？”陈欣被他眼神勾住，放缓了语调柔声问。

“没有。”从前是没钱没机会，后来是有意无意地想要避开，但这一次陈欣以陪同度假为理由带上他，陈总的助理工作能力又太强，贴心地提前给他打点好其他工作，让他想拒绝都找不到理由，只能不情不愿地加入。

当然，他的不情愿藏得很深，反应在表面上，别人只能看出他没什么生活情趣，对所有旅程都期待平平再次验证了他大脑空空的花瓶人设。

“我带你去见几个朋友。”陈欣忍不住上手，伸出食指挠了下他的下巴。

任青轩哼唧一声，蜷着身体转过身去，背对着她道：“见呗”

这小男友，猫似的，陈欣挺吃这一套，笑着拍了下他屁股。

任青轩闭着眼睛，眼前是一片流动的黑，他想象自己在一条奔涌着的江边负手而立，月色朗朗，照出江中漆黑如墨的浪花，现在流过去的是耻辱，随之奔腾而下的是愤怒，不耐烦紧跟在愤怒之后……等这些激荡着的情绪们冲刷过河岸之后，他想起了方才被夺走的那本书。

当着陈欣的面，他几乎从来不读书，甚至很少展示出阅读长文字的耐心，读书……那是很久之前钟数灌输给他的习惯，现在已经不会再有人劝他多读书了，不止是陈总，从前的什么何总、刘总，总之，这几年他歇过的枝桠，没有一个希望他太有文化的，金主们都巴不得他越蠢越好。

人家拿他当玩具，一个玩具需要什么向上生长的精神呢？他合该是日渐磨损的，折旧价值慢慢降低到可以随手舍弃，像沉进腐殖土的枯叶一样，过一种绝对向下堕落的人生。

任青轩差点儿就接受了这种人生。

两年前的冬天，那时候他已经不在迷藏工作了，因为赵耀的病日渐危急，他总是动不动就得请假，迷藏的店长狠下心来，咬牙给了他两个月薪水，体面地祝他未来顺利。

任青轩一方面在心里怒骂店长的无情和势利，另一方面又能理解，店长也是打工仔，长期这么罩着他，说不定哪天自己的饭碗也要被牵连。

一年之内失业两次，境况却完全不同，上一次失业的时候，他的生活还只是幽静潭水中的微微震荡，耐心寻找，前方仍有光亮，这一次失业他和被一柄直刺咽喉的剑抵到悬崖边没什么两样。

赵耀在住院，检查要钱，治病要钱，哪怕不换肾，保守治疗下来，也是一大笔钱，他们兄妹俩还要在这个昂贵的城市里生存下去，出门坐地铁要钱，在家开灯要钱，喝水要钱……只有呼吸是免费的，就连呼吸赵耀的病累及呼吸系统之后出现了哮喘症状，吸氧也是要钱的。

任青轩的银行账户禁不住这样疯狂的燃烧，没多久就开始捉襟见肘。

他也试过找份正经工作，但看得上他的工资太低，工资略高的又瞧不上他，他当初误打误撞进了迷藏，想来还是有钟数帮助的缘故，他错把钟数的助力当成了自己永恒的运气，现在这运气消失了，如同系统收回了游戏道具。

实在不行，重操旧业去做按摩师吧好歹是一技之长，不至于让他带着个病恹恹的小孩流落街头。

但整个 g 市的按摩业都跟约好了似的，看见他掏出身份证，认清姓名栏之后就对他关上了欢迎的大门。

任青轩想不通，追着一家按摩店的人问了好久才知道，馨悦早在业内封杀他了。

这个新闻实在荒谬得可笑，又不是什么露脸的公众行业，他也不是什么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怎么还享受到了封杀的刑罚？

但人家摊摊手，只是无奈：“你也知馨悦在这里是老大咯～”

任青轩退路被断，只好靠着在日渐兴盛的短剧行业里打打酱油混口饭吃，他总归是占了外形的便宜，剧情一旦需要什么阴冷潮湿的反派甲、除了好看之外一无是处的路人乙……选角导演第一个就能相中他。

做演员跑龙套，优势在薪水日结，缺点是拍完这一场没有下一场，明天在哪里呢？任青轩对着那些脑残剧本和单薄的角色发怔，有那么几次，他不负责任地想：永远在戏中不出来就好了，他真愿意和随便哪个角色交换人生，总不会比他真实的人生更加艰难。

天无绝人之路，某次他扮演为主角车祸负伤而痛哭流涕的哥哥时，因为演技过于逼真，打动了组里的一位女演员。

同样是演员，对方可不是像他这样谋生来的，人家是带资进组，整个剧都是人家一手打造，硬攒起来的，从剧本到剧组，从剪辑到宣发，为了过一把演戏的瘾，硬是拉起一个像模像样的团队来富二代们败家的路径还是太突破想象力了。

女演员姓何，私下里，大家叫她何总。

何总也是个性情中人，见不得美人哭，看见任青轩哭得这样伤心，便怀疑他身世凄惨，另有隐情，探听着问了一圈果真如此！

这还得了？上天派自己来拯救他的呀！

何总立马便提他做了男主角，短剧边拍边播，效果居然还不错，市场反馈回来的金钱攥在何总手里，她用这些钱请任青轩吃饭、逛街，替他付医院的催缴单，每一笔花在任青轩身上的钱，她都很注意要让任青轩看见。

任青轩记忆中，即便是他亲妈，也没对他这么大方、无微不至过，何总兜住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除了房租他住的那间房子，钟数走之前将房租提前付到了年底。

那阵儿陆焕然也忙，医院里碰见他的次数并不多，偶尔碰见一两次，陆焕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一次他和陆焕然面对面聊天，还是何总开着车送他来医院付钱，他从温暖的车内来到冰冷的室外，正好碰上陆焕然值完夜班回家，大门口遇见，陆焕然看他的眼神意味深长。

“钟数给你留了笔钱你知道吗？”

任青轩的身体比语言反应更快，听见钟数两个字便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陆焕然舔舔后槽牙，很不甘心地说：“她跟我说，如果赵耀的医药费你还不上了，就用她给的这张卡来还，还到花干净为止，卡里我查过，将近二十万，我猜是她工作这两年的全部积蓄。”

陆焕然斜觑着他，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也配？

任青轩嗫嚅半晌，说了一句：“不用了。”

“是啊。”陆焕然嗤笑一声：“你是不用，你只要豁得出去，多的是摇钱树，缺她一颗吗？我早跟她说过不值当，她跟我充大款，非说这笔钱就当她丢了，二十万，真丢了她恐怕要告到最高人民法院去。”

任青轩并没拿这笔钱，但他已经主动将自己绑在了被告席上，擎等着某天钟数来向他索赔。为此，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何总是个自大的痴人，以为光凭一笔笔账单就能让这个可怜人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