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任青轩冷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借您的光,我就不占这个便宜了。”
钟数生平最恨别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讲话,自己态度也傲慢起来,迅速反问:“你需要的话为什么不占?”多大人了,打肿脸充胖子,有意思吗?
任青轩感到一种耻辱爬满后背,原来他在钟数眼里,从来就是一个需要她接济、需要她施舍的拖累,愤怒主导的复杂情绪侵占了他的呼吸道,他听见自己呼吸声一下比一下重,一次比一次深,仿佛要坠穿这具身体,砸进地板里去。
“咱们是什么关系?”任青轩咬着牙问,什么样的关系才能让钟数对他如此慷慨,总不至于是嫖客和牛郎吧?他又不要钱。
钟数的上下嘴唇粘在了一起,几次想要说话都没张开嘴,半晌,她在对方逼迫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低了头摇摇头说:“这不重要。”
“我觉得重要。”任青轩的话已经能听出微微的鼻音,他快哭了,钟数埋着头想她心里蓦然软下来,说来说去,这个回合终究是自己不占理。
她叹了口气,抬脚朝玄关走过去,站在任青轩面前,屈起膝盖将他手中的行李箱抵到一边,头也不抬道:“……别生气了,我是打算早点告诉你的,只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确定的邮件,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任青轩接着她的话道:“就已经想好怎么和陆焕然说了?”
钟数抬头看着他,肩颈随着呼吸提起又下沉,歪着头无奈地笑了下:“你吃他的醋,何必呢?”
“我当然不配吃他的醋,人家是谁?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有钱有势,有爹妈托着,领导宠着,要什么有什么”
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也就罢了,他哪只眼睛看见陆焕然“有钱有势”,这人纯粹是急眼了发疯,什么狗屁不通的词儿都往外蹦,钟数能忍得下他冲自己耍脾气,但听见他这样消遣陆焕然这个帮过他大忙的外人,她心里的火气一下就飙了起来,怒道:“住嘴!”
玄关的空气在她这声之后安静了几秒,连窗外扰人的蝉鸣都停歇了刹那。
钟数竭力控制着自己上下起伏的胸脯,狠狠道:“趁我还在好好说话,别给我蹬鼻子上脸,你不是赵耀,别以为耍小孩脾气有用,说破天去,我又不欠你什么,我要走,通知你是情分,不是本分。”
她在骂人成章这方面的功力还是太强了,句句都能说到点子上,任青轩吃亏在嘴,一时间让她怼了个哑口无言。
钟数接着道:“我劝你冷静下来想一想,像个成年人一样,先抛开你那些没用的情绪,考虑点实际问题,你接下来这周上白班还是夜班?”
“白班。”任青轩脱口而出,说完才皱了皱眉,心想自己未免也太训练有素了,这简直比训狗还容易。
“为什么?”按照前一阵的工作节奏来看,钟数还以为他彻底转到夜班去了。
“不为什么。”任青轩立马纠正了自己过于配合的态度,剜她一眼道。
钟数看在眼里,直接略过了这点儿小脾气,径直道:“既然是白班,那你收拾东西回去也不是不行,不过等你下周末再来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所以你最好是抽一天晚上过来一趟,我们签转租合同。”
“全部转给我?”
“那不然呢?”即便是整租,这价钱也比外面另外找两个单间划算得多,钟数相信他不会拒绝的,尽管实际上,她并没打算要少付自己的那一份房租钱。
任青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对“占便宜”的取笑嫌她不够大方。
他取笑得太直白,正中钟数大方人设的命门,因此他拉着行李箱出门之后两分钟过去,钟数的脸还在发烫。
她摸摸自己的脸,走到冰箱前,拉开门想要找点冰块,结果看见了冰箱抽屉里的一个冰袋,那是前两天网购鲜牛肉的附赠品。
因为她嘟囔着夏天来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减肥纤体季节,外面商店的减脂餐一年贵过一年,口味却平平无奇,前一阵曝光的新闻还指出大部分轻食商家卫生堪忧,不如自己在家做点儿简餐。
这点小抱怨被任青轩听去,买回来五斤鲜牛肉,一半切好腌制,分装成半加工的牛排,一半卤了切片,真空包装成一人食小份,整整齐齐码在冷冻层,任她随吃随取。
钟数弯腰看着那袋冰,缓缓叹了口气,起身把冰箱门合上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明明他们在一起磨合得越来越好了,饮食男女,他们样样都算合拍,昨天,他们还一起把阳台上种的小葱挪到了楼下花坛的空地里,幻想着半个月后一起包猪肉葱花馅儿饺子。
那时候他们谁也没提未来可能是分岔路,掩耳盗铃地享受着互为家人的时光,但这一切都如同在高速公路上驶错方向的客车一样,乘客到了服务区,总归是要下车,同司机分道扬镳的,否则不是要去向错误的终点吗?
她将冰箱门上歪掉的冰箱贴扶正“发财”两个字提醒她,她人生的终极目的地究竟在哪里。
想通了前因后果,她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个惨烈的结局,人活一世,难免自私几回,辜负几人,她对不起任青轩,那就多留点有用的东西给他好了。
于是她将家里的东西前后清点了一番,列出张长长的清单,从电器到小工具,应有尽有,几乎全部留给了任青轩,还卡着点缴纳了下一季度的房租。
到了周四,她在俩人沉寂已久的对话框里发出去清单的照片,“无情无义”地宣布要把这些带不走的破烂儿全部交给任青轩,任他处置,就算是统统扔掉,也不用再来询问自己的意见。
她发完足足在这个对话页面停留了五分钟,也没能等到熟悉的“正在输入中……”
算了,就当我自作多情钟数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拉起被子蒙过头睡觉,明天一早的航班,且得早起呢!
可惜,小区最近来了只林夜鹰,最爱半夜引颈嚎叫,那穿透力杠杠的,听得钟数没脾气,她扯下被子望着天花板失眠,心想也只有动物会为了求偶而豁出生命的全部力气,不像人,人是无法只为爱活着的,有情也不能饮水饱。
她这厢正胡思乱想着,家里大门被人开了,密码锁的解锁提示音在半夜里格外抓人耳朵。
钟数瞬间支棱起耳朵,目光瞄准了自己房间门。
她听见熟悉的脚步声进了厨房,烧水壶按键被按下的声音,水蒸气从壶口冒出的声音,那脚步在客厅里绕来绕去,就是不肯来敲一下她的房门。
钟数实在按捺不住了,一骨碌爬起来,连拖鞋都没穿好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任青轩站在阳台上按了下打火机,小小的火苗从他手心里冒出来,照亮了折叠桌上的一个小蛋糕。
“你干嘛呢?”钟数不解道。
多日不见,他们俩之间吵架的气焰似乎已经慢慢冷却,只余下不烫手的余温,连前几天那个发疯的任青轩也不见了,回归安静的常态,扭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过来陪我吃个蛋糕吧。”
“生日不是过了吗?”钟数边走过去,边想到自己曾经告诉他他可以自由决定哪一天是生日。
实在是回旋镖正中眉心,因此她顿在这里,没接着往下说,好在任青轩也没指出她前后的矛盾,反而看着蛋糕上燃烧的蜡烛,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望。
钟数站没站相,抱着双臂睨着他,等他许完愿,睁开眼,四目相接时,她看见任青轩眼底晶莹剔透的水意,这才放下双臂,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我上次也许愿了。”任青轩没用嘴吹,而一巴掌扇灭了蜡烛,低头看着蜡烛,静静道:“我当时祝你考试成功,现在自然也不应该后悔,今天这个……”
他抬眼看着钟数,哽了一下,勉强笑到:“就当给你送别吧,工作顺利。”
那就这样吧,再爱都曲终人散!爱,美在无法永恒
靠,还会相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