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理智尚存，她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兜兜转转咽下去，又在心里泛起一点苦味。

今天回家之前，她先去取了快递，打算给某人一个惊喜，没想到任青轩也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他在快递驿站里上课。

他们常去的驿站是一家水果店老板顺带经营的，老板的儿子今年十八岁，刚保送了本地一所老牌强校，正在家闲得五脊六兽，不知道任青轩怎么搭上了这条线，总之他现在算是给自己的学习复建之路找了个好依靠。

当然，任青轩选择他的最重要理由还是这小孩便宜，外面机构老师的课时费实在是高昂，网上免费的课程质量又参差不齐，比来比去，老板家孩子简直是各种条件下的最优选。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觅得良师，价钱公道，那自然也就有其缺点这小孩的缺点就是脾气直，眼里容不下智商低于 100 的蠢货，任青轩上他的课，总是要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半大孩子鄙视。

很丢脸啊。

尤其是被来取快递的钟数撞见，他简直没脸活了。

钟数见他一下涨红的脸，立刻善解人意地挥挥手回家了，好一会儿，任青轩才下了课，夹着书灰溜溜地推开门。

“你的班又调到夜里了？”钟数倒了杯水递给他。

“夜班缺人，优先排夜里。”

“哦……”钟数转过身看着他：“能挤出白天的时间补课也挺好的，但是别耽误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好。”任青轩捂着水杯看向她，眼里亮晶晶的，有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来，我有个礼物送给你。”钟数拍了拍他的肩膀，任青轩自动跟着她的脚步去了房间，那件衬衫挂在衣架上，已经被熨得妥帖。

“这是给我买的？”

钟数纠正他：“这是给你做的。”

一字之差，这其中的价值差距可远了去了。

任青轩摸了下衣服的料子，张张嘴说不出话来：“我、我……”

“送你的生日礼物。”钟数拎起衣架在他胸前比了比，大小挺合适，钟数满意地放下手，看着他道：“既然你不知道生日是哪一天，就当作是今天吧。”

“还能这样吗？”任青轩有些不好意思，即便是以生日的名义，接纳这份礼物也太贵重了。

钟数心想：有什么不行的呢，一个人决定掌控自己命运的那一天，才算是他的生日。

可惜这话太酸了，说不出口，她选择蛮横地告诉任青轩：“废什么话呢？听我指挥就行了。”

chapter45 情人

穿在任青轩身上的手工刺绣衬衫第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并不是在迷藏这样的工作场合，而是在陆焕然导师举办的一场小型宴会上。

接到邀请时任青轩颇为意外，还以为这是终止合作的前兆，他有些担心地问陆焕然：“姜大夫愿意接纳我们进组，我们已经很感谢了，他还主动请我们吃饭，这是为什么？”

陆焕然解释说：“本质原因是样本情况不稳定，儿童 sle 这个组别能有你妹妹这种配合度的很少，姜老师想表达下鼓励，直接原因嘛，组里有笔经费快到期了，等着报账，这钱不花出去也是白白浪费，你就放心来吧，多吃点别客气，姜老师还让我们带家属呢！”

任青轩的脑神经敏锐捕捉到家属两个字，立马想到了钟数。

当然，并不是住在一间房子里的人就能称之为家属，甚至，即便是躺在一张床上，盖一床棉被的人也不一定能称作家属，钟数和他之间别说法律关系，连名义上的道德关系都没有。

不过，他没有多此一举地叫上钟数，原因倒并非是这个，而是……他避重就轻地想到，陆焕然说的“我们”指的是曾大夫麾下那群学生，并不包括他。

宴会在酒店包了个小厅，三张圆桌，任青轩到的时候还没几个人，他和赵耀找了个低调不显眼的位置坐下来，一前一后掏出本书。

赵耀最近学习压力可不小，为了成功通过目标小学的入校考核，她开始了一段恶补之旅她哥放出话来，考不上，就把她的头发剪到齐耳。

这种话搁从前，赵耀听听也就过了，她们家人爱美的基因是一脉相承的，她就不信任青轩真能狠下心剪掉她这头漂亮的直发，可是这次她看出来了是来真的，任青轩甚至身先士卒，给自己剃了个只比板寸略长的短发。

他顶着这个陌生的发型坐在赵耀对面，警告她不要松懈时，赵耀心里迸发出一声尖锐的暴鸣。

为了挽救自己危在旦夕的个人形象，赵耀付出了此生最大的努力，就连来酒店吃席，都得背着书包，掏出作业本。

她注意力不集中已经成为习惯，写不了十分钟就得走神，咬着笔尖目光偷偷觑向一边的亲哥任青轩正在盯着她，抬手就用笔头敲了下她的脑袋：“专心、专心知道吗！”

“哎，阿轩，干嘛打孩子，她还小呢！”陆焕然进了包间，正好目睹这一幕，玩笑地护着赵耀。

“你自己去试试辅导孩子功课就懂了，帅哥，别往心里去哈，我师弟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是陆焕然组里的师姐，一进门，她就认出了任青轩这位实验组内的风云人物，盯着对方看了十多秒没挪开眼，心道果然是帅，本人比组内广为流传的那几张偷拍照更加精致耐看，寸头一剃，更显出五官优势，瞧瞧人家这鼻子长得，从前自己还觉得陆焕然这样的北方男孩鼻子已经够挺了，现在对比起来，陆焕然立刻回归到普通人水平。

“他哪儿来的孩子，连对象都没有！”其他人起哄。

“不是吧，我们小陆这么优质的男生会找不到对象？”师姐夸张地作弄道。

话题中心总算是从自己身上移开了，直到这群人在另外一张圆桌上落座，耳畔还是能听见他们围绕陆焕然打趣逗乐的声音，任青轩埋头写自己的错题笔记，几个有关陆焕然家属的字眼飘进他耳朵里，使他有些心不在焉。

连平日里严肃稳重的姜大夫都忍不住，加入了对陆焕然这个师门开心果的围堵之中，嗔怪道：“是啊焕然，我说让你把隔壁组小陈带来一块儿吃饭，谁看不出来小陈对你有意思？你小子不识数，还拿起乔来了，非说不带不带，自己有人要带了，人呢？到这会儿也没见着！”

陆焕然双手合十求放过：“老师，我真的有伴儿！是我同学，她都已经到门口了。”

任青轩彻底看不下去了，眼前的一个个阿拉伯数字在纸面上扭曲变形，蠕动着挤在一起，像一团克苏鲁世界里的蚯蚓球。

他皱着眉合上错题本，包间里明明挺吵，他却感觉能听到廊上由远及近的一道脚步声，可能是幻听吧，他却并没有将视线从门口移走。

于是下一秒，他看见钟数推开门，优雅地一欠身，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不好意思，有点堵车。”

钟数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离她最近的那一桌上，陆焕然组里有些人她也见过两三次，更别提姜大夫，好多次赵耀去复诊，她都陪着甚至替代任青轩去的。

“原来焕然说的同学就是你啊！”姜大夫一拍大腿，想到隔壁桌上的某某，这才转过头来。

任青轩很庆幸自己已经将错题本收进了赵耀的书包里，否则这一刻迎接全厅所有人的注目礼，手里还拿着本高中数学练习册，那得多丢人。他在回视姜大夫和回视钟数之间选择了前者，笑着点了下头。

姜大夫忽然想起这位漂亮男孩的名字，转头看着陆焕然道：“那阿轩也是你们同学？”

现在年轻人的关系未免也太开放了，钟数好几次陪同赵耀复诊，姜大夫早就默认她和赵耀的亲哥是一对儿，光看外形气质，俩人倒也确实登对，可现在自己亲徒弟能大大方方地把钟数放在伴侣的位置上邀请过来，说明钟数其实是单身？

教授向来伶俐的脑子打了结，问出上面那个问题，如同他在师门内部宣导的那样：同志即手足。要是他们仨其实都是同学，那现在这个场面还能说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