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茶？”宁烨一想了想，眉头一挑，“噢，你说刚才那个女孩？”

他话说半截，忽然忍不住笑了，连连摇头说：“不是，她是编辑。但其实她也不适合采编岗，这是一个进攻型岗位，她没有刨根问底的劲儿，没有那个潜力。”

谢琮目光平静，落在她留下的茶壶上，紫砂壶身残留的指印大小的水痕，他在这汪仓促的水光上停留良久。

“那你为什么录用她？”谢琮问。

“没有为什么，就是差个人。”宁烨一耸肩看他，告诉他这是桩无关紧要的小事，“规模超过 20 人，再被收购会好看些。罗鄢说，既然这样就再招个编辑。”

宁烨一顿了片刻，又露出隐秘的笑意，“起初我没反应过来，后面察觉到，罗鄢想把他那个新男宠弄进来。啧，虽然我只是为了刷资历，但我可不想办公区变成他们的大床房，所以随便招了个人。”

“罗鄢让你很头疼？”谢琮意味不明地问。

“老头子指派的嘛，怕我自己乱来。单说业务确实很厉害，但他未免有点太看不起我了。”宁烨一轻声嘲弄，姜泳思和罗鄢是他拨动的两颗算珠，“有个人给他添堵挺好的。”

谢琮不响，摘下眼镜吹开游动的灰尘，复又戴上，眼中透出凌厉。

这里残留她的热气，朦胧沾湿他的镜片，他淡声问：“所以你就这么看着，让罗鄢把气撒在无辜的人身上？”

宁烨一偏头思索，眼底涌现玩乐的兴致，“也不算。我会帮她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信手拾起一枚茶杯，捏在两指间来回滚动，杯身在他手中变得脆弱。他笑笑说：“你看到了，她长得很漂亮，等罗鄢再磋磨几天，我正好可以英雄救美。”

谢琮端坐沙发，缓慢抬起下颌，最后的热气拂过他眉宇，气势不太友好，但宁烨一尚未察觉。

“人也挺有意思，蛮可爱的。”宁烨一说。

“确实很可爱”谢琮扯了扯领带结，身形未有晃动，掀起眼皮看向他，“是我女朋友。”

地面传来两声尖锐的摩擦，宁烨一猝然站起，差点掀翻身后的单人沙发。振动在他体内徘徊，宁烨一回顾自己刚才的话，大脑失去应对能力，呆愣地眨眼良久，茫然地喃喃：“琮哥……开玩笑呢吧？”

“帮我转告罗鄢，他惹到我了。”谢琮略有停顿，镜片划过对方错愕的脸，他修改措辞道，“不对，是惹到姜泳思了。他必须诚恳、平等、郑重地向她道歉，必须坦白他的错误，逻辑连贯、条理清晰地认错。否则我不介意让他也感受一次，被人磋磨的体验。”

死寂走出一段距离，宁烨一在震惊中清醒，本能点头。

“啊……好，没问题！”宁烨一梦游般飘忽，缓慢接受方才的冲击，紧急修缮关系：“琮哥，我、我刚才胡说的。”

谢琮觑他一眼，轻飘飘的目光像削薄的刀片，从他脸上划开。

“怕什么？你喜欢她很正常。”谢琮平静万分，根本不拿他当对手，“喜欢她的人太多，你还排不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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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你把我当什么？

半小时过去，陆续有同事上楼，窸窸窣窣的声音，像一场雨的尾声。

姜泳思晃过一眼提案，视频控制在一分钟内，现在大抵是录完了。谢琮来了又离开，竟然没有话与她讲。

她不知道自己气愤什么。或许是窘境被洞穿后，她恼羞成怒，面子已经破得千疮百孔了，而他竟然不安慰？

就这样生了一会儿气，她的手机弹出新消息，谢琮抛来简短的三个字：“来影棚。”

对姜泳思而言，无疑是火上浇油，她把屏幕戳得叮当响，回绝他：“不来。”

谢琮略有沉默，告诉她：“让你老板来请你也可以。”

姜泳思站起来，不得不往电梯口去，与同事们逆行，行迹本应很显眼，但姜泳思处于无人在意的位置，没有人关心她反常的方向。

影棚收了大灯，仅有日光的房间昏昏沉沉，道具组正在收拾用过的桌子，上面留有乐谱、音符之类的小玩意儿。

姜泳思悄声往里走，决心不看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留意她，工作时间工作场合私会是件很羞耻的事情。可惜宁烨一停在会客间门口，那双眼睛看起来只为静候她，冲她亮了亮，“终于来了，琮哥在等你。”

仅这一句，姜泳思品出两个重要信息：宁烨一与谢琮熟识，宁烨一知道她与谢琮的关系。

姜泳思哽住片刻，肩膀垮下来，对他尴尬地笑笑，顶着两块火烧云似的脸颊挤进会客间。

门合上的瞬间，空气也迟滞。姜泳思走入茧房，看见桌上留有她摆弄的茶具，幽幽茶香在他们中间漂浮。

她的手掌贴着裙摆，局促地擦了擦，抬眼与谢琮对视，他正把眼镜摘下。

两块玻璃般的镜片，在空中掠过弧光，令她想起他们初次会面，也是在某个封闭的包厢，他见她走进来，第一个动作是摘下眼镜。

姜泳思很少看到工作状态的谢琮，他穿着古板的西装三件套，还没来得及换回常服。发丝整齐往后梳，被发油固定住，显得乌发更加黑亮。

淡淡的妆发香气从他身上传来，让他闻起来不像他，更像舞台上的展品。

谢琮看起来，比她更有负面情绪，直接问道：“被欺负了不告诉我？”

姜泳思没料到，进门第一句话是这样，她还没准备好诉苦的素材，酸楚却开闸泄洪般跑出来，她紧闭双唇不停眨眼，不想让泛红的眼睛溢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