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福招手让人搬着冰鉴快快走,又让小太监去请常礼来定夺。可惜这个搬运献礼的功劳,明明在自己手里握着,眼睁睁又要飘出去了。

待见福带着人将冰鉴放在耳室等着,等来常礼,将情况与他说清。常礼公公本也没头绪,沿着冰鉴转了两圈,灵光忽现,手掌一拍道:“还真是!”又问,“你说是谁提醒的?”

见福因为并不确定佑春说的是不是真的,怕自己担上手脚不麻利害冰融化的罪责,所以开口向常礼就说明了,原本他可以直接呈上去,半道被一名小宫女拦住,硬说东西不对。

见福一五一十答:“是齐嫔娘娘身边那名貌美的宫女,叫什么春的。”

常礼对佑春的印象就深多了,问:“诱春?”

“是呢,就是她!”见福点头。

“行了,快去换了,不要荔枝枇杷,桃留下,换葡萄和甜李来。再换些冰。”常礼挥挥手将人派出去,自己迈着安安静静的小碎步去皇帝身边,将这事老实交代。

一是因为事情有蹊跷,不知道怎么一名小宫女能猜透圣心。二是因为,诱春这个人到底在皇帝跟前留过几分印象,依照常礼多年来伴君的经验,既然瓜果不对的事已经解决了,那么这件事的起因,最好不要瞒着。否则更坏。

天气炎热,拓跋危的性子更浮躁,像火炉上随时沸腾的铜壶,浑身滚烫不说,还极易伤人。

他容易生烦,因此在屋内伺候的宫人全都敛着劲,不敢发出声音,说话也轻言细语。

常礼将这事报上时,本来拓跋危还皱眉听得不耐烦,但听清有人多管闲事拦着见福呈东西,拦路的人还是他知道的宫女,听进去事后,疑虑感盖住不耐烦。

再听常礼详细说如何将瓜果换掉,竟确实合他心意。一想到荔枝琵琶那些,拓跋危确实心生厌烦,明显不喜。如此一来,诱春能猜中他的心思,就更显得蹊跷了。

“把人叫过来。”拓跋危凝眉不悦。有人不合他的心意他不喜,被人猜中,同样不喜。

如此一来,佑春那边刚办完领冰的事,这边常礼公公亲自带着人来请。

这动静,把齐沅都吓到了,以为诱春在外面给她惹了什么祸事,但一听诱春要去面圣,转瞬间又以为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佑春早就将前前后后都算计到了,也早就想好要把这个体恤圣心的好处亲手送给齐沅,她对齐沅安抚说:“娘娘放心,奴婢只不过是听了娘娘惦念圣上的话,因此才有这个主意,奴婢会将事情缘由与圣上禀告清楚。”

好歹拓跋危曾经来钟粹宫用过饭,齐沅常常念叨他吃哪些菜多,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佑春正好拿齐沅当挡箭牌。

然而事实上,她之所以能猜对拓跋危的心思,是因为几次入了他的梦。要不然,伺候拓跋危的那些太监也知道他的喜好,怎么不如她踩得那么准呢?

听诱春这么说,齐沅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因为惦记着好处最终落在她自己的头上,头脑一热,便全都信了。

“去吧,务必小心谨慎些。”她挥手放人。

一切尽在佑春掌握之中。

第121章 | 0121 第121章 猜帝心

入夏的太阳太伤人,在太阳下走一遭,衣裳发烫,人的肌肤也发烫。佑春抬头看烈阳,刺目的光令她忍不住闭眼,眼前被一片模糊的红所取代。

看到太阳,想起的人本应该是刑戈,不过此刻,令佑春联想的人却是拓跋危。他和夏季的这灼灼烈日一样,滚烫凶悍,让人想避着走。可她却偏偏必须迎难而上。

她铤而走险,拦下要送往他身边的冰鉴,是想引起拓跋危的注意,最好能被传到他跟前去问话。但依他的脾气,恐怕被人猜中也并非好事,照旧会阴晴不定地发怒。也有可能经手的人不会提及她,白做工。

但不这样做的话,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去他跟前多露几次脸。

好在一切都按照她预想的情况,只是不知道拓跋危让人传她过去,是好事,还是坏事。

拓跋危今天原本应当处理政务,但暑天心躁,奏折呈报天热各地减产的事又令他更为烦闷。更换果子的情况转移了他的心情,诱春为什么能预知冰鉴会令他不喜,让他好奇。当然,情绪也微妙地不满。

堂堂一国之君,一个帝王,如果是个阿猫阿狗都能猜一猜还将他猜准,并非好事。

人被带进来,埋头在他面前行礼。拓跋危闲坐上首,全面地打量底下这名三番五次在他视线范围内晃荡的宫女。

走了不远的路,她面颊微红,鼻尖沁了汗珠,却不像其他人那样,会丑,会让人看着难受。她依然是美的,那一抹红是天然的胭脂,自然而然的修饰,丝毫不会像刻意打扮的女子一样突兀。

不知道她的气味又如何。

鬼使神差的,拓跋危生了这个想法。

他对气味和声音都极为敏感,厌恶脂粉香,也不喜熏香,更难以忍受臭味。尤其是人的臭味。尤其是人血的臭味、胃袋的臭味,令人作呕,更欲摧毁。

虽然看诱春这张脸仍然令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他竟然会好奇她的味道。

佑春在底下蹲了许久,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上位的人都喜欢让宫人持续行礼,任他们打量。齐沅是这样,拓跋危也是这样。仿佛这权柄的滋味香甜可口,尤其是此时。

上位者坐着,底下的人不仅因为行着礼艰难苦撑,还忐忑害怕,求着盼着上位者一句“起来吧”。

她在心里暗骂他没良心。

拓跋危没说话,大概是他给了常礼公公眼神,常礼代他问:“你是怎么知道冰鉴果子不对的,如实讲来,不可隐瞒。”

佑春把早就想好的借口一一道来:“之前圣上曾去钟粹宫,我们齐嫔娘娘那处用过午膳。娘娘细心观察,知道圣上不喜甜。我们娘娘关心圣上,挂心留意,多念了几句,奴婢便记住了。”

其实这浅显的道理仅仅只够适用让外人觉得她正常,在熟知拓跋危的人这里,尤其是近身伺候的常礼,就会觉得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皇帝吃不吃甜,常礼很清楚,虽然不喜,但没有不吃。尤其是果子,更没有那么绝对。但今天天热。被见福提起后,常礼才忆起,天热的时候,拓跋危从不碰甜甜腻腻的东西,茶水都少喝,饮食也清淡。

这细微的小事,从来没有很明显地摆出来过,起码拓跋危从未亲口告诉他,天热和天冷时的区别。为皇帝准备的吃食饮品从来都是多种多样的,拓跋危只管捡满意的吃喝。毎鈤膇綆??海堂??45凄3⒋六澪伍

但呈上来的果子就不一样了。

因此今天的情况还是常礼头一回遇见,他可以想象,本来拓跋危心情就不好,这三样呈上去,恐怕像引线一样点火。所以诱春自作主张的提醒,实际上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对他们这些下人来说,可以称得上逢凶化吉。

她碰了个巧,帮了常礼这些奴才的大忙。

诱春的说法没什么问题,她想得其实简单,那些果子都太甜,皇帝不喜欢吃。她并不知道事实上不像她理解的那样非黑即白。

但其实佑春是知道的,因为她在拓跋危的梦里见过。

见过皇长子作弄拓跋危,给幼年的他吃枇杷,弄了他满手的甜汁,再带他去打蜂窝。害拓跋危弄了一身伤,枇杷汁经久不洗后还会让手指染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