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业觉得平日里交往不深的小舅子,居然在这个时候拉了自己一把,心里总是抱着一份感激,干起活来更是分外卖力。

为了省钱,他亲手打了好几副柜子,又靠着老本行亲自去跑了好几家材料店,火眼金睛地选了些性价比高、质量又好的装修原材料。

没日没夜地筹备了大几个月,那家坐落在商贸城楼上的小店终于开业了。

开业结束的当天晚上,苏小元拿着几包装好的女装,拎着一瓶好酒,在存货间找到了正在做收尾工作的杨业。

“姐夫,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咱们这才刚开始呢。”

“姐夫,这些衣服是带给姐姐、珍妮还有余阿姨的,你回去让她们试试,大小应该没问题,不合适随时拿来换。”

“小元,你有心了。但咱刚开业,一码归一码。”杨业摆摆手,准备从口袋里掏钱。

“不是,姐夫。您这段日子辛苦了,店开起来,你正好可以休息休息。这店里也小,我和晴晴两个人正好看得过来。”

杨业手上的动作停住了,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苏小元立刻朝外招了招手,那个在进货摊上工作的脸熟姑娘走了进来,甜甜的叫了一声,“姐夫好,谢谢姐夫了。”

后来他们好像又说了些什么,杨业已经听不清了。他不记得那天自己是回到的出租屋,又是怎么买票回家的。

听别人说,那家小店成了一家小有名气的夫妻店,也是苏小元赚得第一桶金的地方。

珍妮只知道,父亲在深圳一张照片也没留下,回家的时候胡子拉碴,像是老了好几岁。

按照当时的政策,下岗证有一次专项的创业补贴,还能够减免一系列的税费。杨业当时为了给店里省钱专门去登记了,来回跑了好几趟把能申请的都申请了。

仔细想想,连这个政策消息也是苏小元告诉自己的。

也许一切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聪明人的套。

那一刻,年过三十五岁的杨业才是真正的跌入了谷底。他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喃喃间念叨了几声报应。

后面好几年,苏宁和苏小元彻底断了来往。父母不分青红皂白的拉偏架再加上亲生的弟弟算计,都让苏宁伤透了心。

直到苏宁的父母年事越来越高,进了几次抢救室,最终决定去养老条件更好的南方。在父母跟着苏小元举家搬走前,在苏家大姐的撮合下,两家才算是恢复了联系。

但也就是那些年,没了创业优惠,创业成本水涨船高,风口也一去不再。

杨业开过早餐店、做过销售,甚至学了推拿,后来还是在一家汽修厂干到了退休。几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人生也活成了两种模样。

可以说,没有杨业就没有苏小元的今天。

也许是心中有愧,也许是想要弥补。酒过三巡后,苏小元先在饭桌开了口

“姐姐,姐夫,当年真的……谢谢啊。”

杨业赶忙摆了摆手,“没什么,都过去了。”

一阵沉默后,苏小元在几番犹豫中还是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前些天,我在深圳那边帮朋友找铺子,想着年前能收到些好位置,还能压压价。就是在那几条商业街里转悠,那天我正走道呢,迎面碰到一个人。”

苏宁和杨业似乎对深圳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全程几乎都没怎么抬过头。

珍妮觉得场面有些尴尬,随口接了句话,“小舅,你碰到哪个大明星了?”

“那个人,好像是杨莉。”

送小舅从家里出来的路上,珍妮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不出什么情绪。

刚刚听完苏小元的话,余乔灵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眼角的皱纹连带着眼睛都发了红,整个人也微微地颤抖起来。

“妈,”苏宁赶忙扶着余乔灵进了屋,又转过头来冲着珍妮和杨业喊,“让他走!”

杨业脸色铁青的看着苏小元,双手手紧紧拽住他的衣领,似乎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捏碎。

苏小元被拽得踉跄起来,嘴里还不停为自己辩解着,“姐夫,你冷静点儿,我也是好意……”

“滚!”杨业朝苏小宁大吼一声,在杨珍妮的劝解声中慢慢松开了手。

走出小区,路上的车和人比想象中多,街边有不少店铺已经开张了。珍妮感觉眼前的一切都笼罩着白色,用手一摸,原来是雪花落在了睫毛上。

又一年新年下雨了吗?

耳边,苏小元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对不住啊,珍妮。我是真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你爸他们反应还能那么大。”

“其实,我这次也算是专门过来的,我就想着,这兴许是个好消息呢。”

“我们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感觉有消息了,快来说一声。没想到搞成这样,哎。”

“过几天,我就得陪我家乐乐去瑞士滑雪了。你妈在微信上也不怎么爱搭理我,这么多年了,说起话来还是夹枪带棒的。我也都不计较了。就想着这次当面说,可能还好点。”

他似乎有满腹委屈,说话间手指也向前突兀地指着,连带着身体也随着用力的动作摆动起来。

“舅舅。”

珍妮开口打断了苏小元的喋喋不休。

“我还叫您一声舅舅,不是因为你年过半百,而是因为我的爸妈年过半百了。当年的事情,是你们那一辈之间的事,但事实你自己最清楚。”

“今天的事,我也很清楚。我记忆里你一直是个聪明人,但现在看来,我觉得你是个自以为聪明的人罢了。”

“我就送您到这了,再见。”

说完,珍妮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