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怕了?”为首的男人语气突然没了先前的客套,紧接着说,“大超,我们哥几个平时带你不薄,这沙石村里山上马家和山下陈家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就当帮兄弟们一个忙了,不会亏着你。”
班超看着自己周围那一圈沾亲带故的男人,不由地想起姐姐的话,可眼下后悔已是来不及,只得握着镐头按照他们指挥的位置,一下一下刨起地来。
没几下功夫一个小小的骨灰盒便出现在眼前。
在月光下,亮黑色的骨灰盒子反着些许微光,班超早已是一身冷汗,颤巍巍地将盒子拿出递给为首的男人,接着便丢了镐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恍惚间,他看见骨灰盒前面有一张小小的相片,一个十几岁的女娃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如果没记错,那就是姐姐宾馆旁边米线店老板的女儿,据说是上下学路上出了车祸,上个月刚走的。
“所以,那是你第一次参与犯罪?半夜去掘一个姑娘的坟!”
张浩云的声音很冷,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人,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警官,那是个死人,再说了,我那也是被迫的啊!”班超满脸委屈,似乎他才是受害者。
“然后呢?骨灰去哪里了?老实交代!”
“好好好,要我说,这事儿,那姑娘的家人也有责任……”
在班超的回忆里,他把骨灰盒交给了为首的男人,对方塞了大几百块钱直说是辛苦费。
原来是山上马文家排行老四的弟弟几日前病死在了医院,怎么说也不能让自己弟弟孤孤单单的走,恰好看着地上起了新的土包便决定做了这事。
毕竟马家陈家本来就不对付,交给外乡人最合适不过。再者说,这半夜挖坟也多多少少沾点晦气。
那晚回家后,班超就发起烧了。
一半是心虚一半是着凉,休养了好几天才好,看到隔壁米粉的老板也下意识地绕着道走。
可是日子长了,那本就不多的良心早就消磨殆尽,回味起来的只有那些换回的粉红色票子,还有马家人的连连道谢。
时至今日,米粉店的老板都没有发现异样。
不仅是因为他家媳妇的肚子又鼓了起来,还因为在沙石村一直有个不成文的“传统”,那就是未出嫁的女子死了是不能葬在村子里的。
所以,才有了那片没有姓名的野墓园。
好像那些女孩在世间的短短一生注定了要被人遗忘和抛弃,连自己的家人也不例外。
他说洞察商机,把女人当成货品,很多男人心里本能地定义就是这样,只不过他们不愿承认罢了,那个米线店的老板把亲生女儿随意地埋葬,也不会给她烧纸钱,这就是我常说的男人通常没有什么父爱,或者夫妻之恩,他们只有年迈体弱时,他们会对老婆或者女儿好一些,因为他们怕没人管,要不就是没有儿子或者儿子窝囊,不得已将家业交给女儿管理,总之女孩在他们家里要么是货物,要么就是工具人
六十四章「重逢」一
过往像是隔着纸窗的光影,看见影子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靠前。
当纸窗被捅破时,那些被忽略的记忆如突然灌进窗里的寒风,让人无处躲藏。
只得在屋子里面对着不曾看见的故事一次又一次打颤。
杨珍妮一个人坐在小区的凉亭里。
初春的乌城依然透着入骨的凉意,亭子的四根柱脚还有些没化干净的积雪,黑灰色的堆成一团。
台阶上不知何时附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薄冰,只有走上来的时候鞋底下不时发出碎裂的声音才让人真实地感觉到脚下的分量。
亭子里没有人,好像只有烈日当空的时候,人们才会记起这处有些年头的庭院。
杨珍妮擦了擦椅子坐了下去,抬眼望去,亭子顶部的彩色画已经掉得七零八落,像是马赛克一样,模糊又遥远。
她的脑海里不时闪回着小时候三个女孩在亭子里数狗尾巴草、聊心事、拌嘴又和好的童年。
还有十几岁时,不在一个学校,偶尔遇见也会在亭子里说几句再走。
什么时候起亭子变得如此陈旧,什么时候起她们走向了完全不同的命运?
杨珍妮无法形容在沙石村山上那家人的客厅里看到那幅画的感觉,隔着纸张她看见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方圆脸,头发不到肩膀,打了利落的层次。英气的眉眼下是细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总是微微抿着,仿佛有着一股不曾吐露的心事。
她从未想过再见到这张脸会是在一张泛黄的纸上,她们的「重逢」竟会是这种方式。
可是真的不知道?一路走来一切又仿佛早有预感。
晃神间,在不大的厅堂里,望着满脸麻木的老人和一旁喋喋不休的班超,杨珍妮只感觉周遭像是被拉掉的声音的开关,一切像是慢镜头在旋转着,似乎要带着自己旋入一个黑洞中。
“美女,怎么了这是,超哥不多赚你的,你看着三进三出的……”
杨珍妮一把推开她,跑到庭院里扶着沙枣树干呕起来。
她一直努力的克制着情绪,但是身体还是比理智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原来极度悲伤的情绪下,人真的会控制不住的呕吐。
那个睡眼惺忪的短发老人听到声响像是瞬间活了过来似的,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里,一手拉过杨珍妮的背包带子,不依不饶地骂了起来。
当地的土话夹杂些骂人的句子一声比一声高,推搡之间一旁的小狗也叫了起来。
一时间,老人的骂声、犬吠声,男人和稀泥的调子混杂在一起,让杨珍妮瞬间清醒了不少。
她擦了擦嘴也跟着喊起来,“超哥,这就是你介绍的地儿?这老太太看上去不是个好相处的。我刚才看到她碗里有虫才犯了恶心,但是现在这架势,要么就叫她家年轻人来,要么这个买卖就别做了,我一分钱也不会出!”
班超看着杨珍妮的气势,想了想原本该到手的钱,还是好声好气地劝起来,“美女,我知道你们城里人讲究,这老太太也是个粗人……你消消气。这地扫了擦了就是了嘛,多大点事哟。”
“打扫赔钱都可以,但是我是不会跟这个老太太打交道,你不说她家还有年轻人么,是不是画像上那两个?”
“哎呦,你小点声,那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媳,都不在了。现在就这老太太孤寡老人一个,就依仗着村里的侄女和邻居了。”
“真的假的?都不在了?”杨珍妮摆出一脸狐疑的样子,眼睛还不时往屋里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