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突然笑了起来,满是嘲讽和复杂:“你觉得你死了就能还清欠我家的一切?还不清,你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不要妄想了!是的,我就是故意等着那些人对你下手,我才出面阻止,我就是想看你明明可以逃出生天,却无奈不得不面对死亡的下场,我想看看你这张脸该是如何的恐惧和精彩……”

只可惜让胡三失望了,他想象过很多次,有一日他大仇得报之时的场景,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切的仇恨竟是起源于一次行差就错,章世复生了攀附之心,他本来也没想这样,可偏偏事情朝着最不可挽回的结局发展。

胡家人死得只剩他一个,章家的下场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有那些无辜的百姓……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手眼通天,不过轻描淡写一句话,就毁了这么多人的人。

“我要你手里的东西!”

章世复下意识看向他,目露震惊。

“你手里若是没有东西,以他们的性格不可能留着你,你把这东西给我。”

章世复嘴唇翕张了几下,才道:“……茂生,我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什么,可你斗不过他们的……斗不过,就剩你一个了,你别傻,别傻……”

“斗不斗得过,那也是我的事!”胡三低咆着。

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脸庞又恢复一片冷硬,却又隐隐带着一分近乎狰狞的凶恶。

“当初落水时,我听见姓项的和手下说的话,所以我知道我的仇人是谁。现在斗不过,那就以后,以后斗不过,我用余生跟他们斗,我时时刻刻盯着他们,总有一日,将他们全部送下去祭我胡家。”

“茂生……”章世复嘴唇颤抖起来,整个人也抖了起来。

胡三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冷静自制,也是到了此时,听到这些话,章世复才知道这份仇恨埋藏得有多深,而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一直撑着的那口气当即泄了下来,章世复无力地倒靠在那里,气若游丝。

“那东西……在……”

“在哪儿?”胡三靠近去听。

章世复猛地一下抓住他的手,瞪大双眼:“在、在你爹坟前埋着……他没有想到我会藏在那里,找了、找了很久……听我一句……好好保存、自、自己,别被……”别被仇恨拖垮了自己。

可这句话注定是说不出来,胡三就感觉到那只手突然就没了力气,滑落下来。

连招儿都感觉到胡三的异常,忍不住问薛庭儴:“他这几日怎么了?我看着有些不对。”

薛庭儴叹笑了一口:“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吧。”

“那你也让胡三歇一歇,这一年年的,总是各处都有事,他也就连轴转的跑。人又不是铁打的,总得歇一歇。”

“恩,我知道了,我等会儿看到他就跟他说。”

如今下面一切都渐渐进入正轨之中,各府县衙门俱都出面安置灾民。

想回家乡的,就送回家乡,不想回家乡的,就在当地落户。官府发了赈灾粮食,也设了粥棚,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薛庭儴有感这次的灾情严重,特意让各地府县衙门出面,组织灾民以工代赈。做工的灾民可多分到一些粮食,或者稻种什么的,在各地都挖起储水用的池塘。

尤其是沿着黄河的府县,趁着黄河之水处于干涸的状态,将河底的淤泥也清了出来,这样一来等到了明年夏汛之时,就不怕因为淤泥堆积,造成河水蔓延决堤了。

最近薛庭儴笑眯眯的,没少夸奖下面那些官员爱民如子,尽心劳力。

可下面人是如何想的,那些大户们是如何想的,反正这事也找不到他头上,他就浑当不知。

与之相比,项竘的处境就有些焦头烂额了。

姜志毅差点没被逼疯了,好几次撂挑子不干。都是系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姜志毅,也跑不了他。如今非常之期,只能摒弃一切共渡难关、

幸亏薛庭儴一直表现的是我知道里面有很多猫腻,我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让你们自己解决。解决好了,我就当做没这事,解决不好,反正你们看着办吧。

有这么一层,就好像是吊在驴鼻子前的萝卜,总是能让驴子充满干劲儿的。

就当是送瘟神,只要瘟神走了,反正官还在,以后何愁捞不回来。

这么想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时间进入九月,转眼间又到了月底。

河南是不用指望收成的,幸亏湖广江南一带受灾并不严重,秋收并没有耽误。等别处的粮食送来,赈灾的钦差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等到薛庭儴走的那一日,许多官员来送,都是依依不舍的。项竘还是没出面,他这巡抚俨然是打算一直病到薛庭儴走了。再病愈。

“薛大人。”若说真正舍不得薛庭儴走的,还属张盛。

起先张盛对于朝廷下派钦差,是报着一种观望的状态。

他不敢对其寄望太高,但又希望对方能做一些什么,哪怕是为了百姓。

后来钦差弄出的那一出出,他心想这是棋逢对手了,甚至有种心心相惜之感。直到钦差入驻开封,他才发现官原来可以这么当。

把下面一众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让对方有苦难言,还不得不按照自己的想法做。

他欣赏之余,同时还有些失望,既然有能力,有陛下的宠信,为何就不能大刀阔斧。

后来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再后来他又不怪对方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和顾忌,他又何必拿着自己的想法去要求旁人。

人无完人!

至少,这一场事总算过去了,百姓的损失降到最低,明年的未来可展望,已经很不错了。

直到钦差要走了,他才真的不舍起来。他忍不住想若是薛大人能留在河南,一定是此地百姓之福。

“怎么?这是舍不得本官?”薛庭儴笑着,拍了拍张盛硌手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