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首先是云禧,其次才是一个母亲。我活着,不是为了让任何人来改变我,让任何人绑住我……”她越说,一双杏眼越亮,闪烁着让人目眩的璀璨星光,亮到让人不敢逼视“我一路艰难行走,决不是为了让人熄灭我。”

此时的云禧,如同寒夜里炸裂的星辰,无法被掌控,不会被屈服,她浑身都带着穿透一切阴霾的璀璨,耀眼。

耀眼到萧慎敬短暂的失神了一瞬。

那压不住的阴冷,生生被炸裂开了一道缝隙。

似是生怕她走远,走到他再也追不到的地方,萧慎敬近乎失控地向前逼近一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臂。

高大的身影再次将云禧笼罩在阴影里,但那股迫人的威压却奇异地软化了几分。他俯视着她被烛火染白的脸庞,放软了声?音说道:“云禧,我们以后好好过,好不好?” 他没有用力,更没有粗暴的钳制,只是在与她商量。

“荣华富贵,权势尊荣……” 他列举着,这些让无数人趋之若鹜的东西,“只要?你?要?,朕都能给你?!”

这次,云禧没有如之前那样烦躁地推开他。

好似她已经不需要?用这样的动作来表达她的心情,此时,她以从未有过的平和语气?对萧慎敬说了四个字:“我不需要?。”

“为什么不要??朕的后宫只是形同虚设,只要?我们好好过。中宫独宠,凤印在手,朕只会有你?一个妻子!”萧慎敬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膛起伏间,他像是要?将自己所有能给予的、认为最好的东西,一股脑地捧到她面前,试图融化她那颗冰冷抗拒的心“朕会给你?一场旷古烁今的婚礼!红妆会从宫门一直铺到京城之外,金砖铺地,锦缎为路!朕要?让整个大景的百姓都匍匐在地,仰视他们的?*? 皇后!礼部?会穷尽典籍,为你?制定最尊崇的仪轨,朕会亲率百官,在太?庙告慰列祖列宗,迎你?入主中宫!”

云禧偏了偏头,并没有打断他。

这让萧慎敬误以为已经打动了她。

他描绘出足以让世间任何女子羡慕的荣光“从此以后,你?将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你?的名字将与朕并列,镌刻在史册最顶端!你?的旨意,就是朕的旨意!凤印所至,六宫俯首!你?会拥有享用不尽的奇珍异宝,世间最精巧的绫罗绸缎。”

“朕会倾尽所有心血教导元宵,为他扫清一切障碍!他会成?为最尊贵、最强大的太?子,未来无可争议的天下之主!”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而热切“从此以后再无人能与你?比肩,再无人能动摇你?分毫!只要?你?点头,只要?你?愿意留在朕的身边……”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的眼睛,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炽热“云禧,这些朕都能给你?。”

“萧慎敬……”云禧偏了偏头,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天子的心口蓦地一紧。

心头被前所未有的紧张攫住,甚至……生出了几分难以启齿的忐忑,竟像是囚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这份认知让萧慎敬自己都感?到荒谬绝伦。

太?可笑?了!

他是谁?他踏着尸山血海登临帝位时,未曾紧张;他在朝堂上面对群臣攻讦、生死博弈时,未曾忐忑;他执掌乾坤,一言可决万民生死时,更是心如铁石。

可,他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威严、所有的运筹帷幄,在她那双璀璨如星、却冷静得?近乎疏离的眼眸注视下,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将自己所能给予的一切,都捧到了她的面前,竟然,还?害怕被拒绝?

“我说了,这些我都不想要?。”她轻飘飘地盯着他。

像是万籁俱寂时,像是……燃尽一切后残留的灰烬。

“我曾经喜欢你?的时候……”

萧慎敬瞳孔一颤,像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你?莫说这些,你?就算什么都没有……”云禧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猝然斩断了那由权势和富贵编织的华丽囚牢。

而这还?不够。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即便你?褪去这身龙袍,走出重重宫阙,甚至跌入这尘埃泥淖之中一无所有。”

她微微停顿,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施舍的怜悯,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坚定“我也会跟着你?。”

这六个字,轻如羽毛,却重逾千钧。无关身份,无关富贵,只关乎他这个人本身。

萧慎敬站在阴影与月光的交界处,玄衣衬得?脸色有些苍白,连呼吸都格外艰难。

“可你?曾经……”她偏头,冲他微微一笑?“放弃了那样的我,不是吗?”

“放弃”二?字被她吐得?如此清晰,如此平淡,却像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慎敬的心上!他在一阵心脏的绞痛里近乎穿喘不过气?来。

“你?曾经弃如敝履……”她向前踏出半步,那纤细的身躯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不屈的青竹,半寸也不肯退缩:“如今,凭什么你?想要?,我就要?同意呢?”

“凭什么?”

她站在他的面前问道。

身姿单薄,却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冰山。那风淡云轻的神情,平静无波的语气?,恰恰是她心死之后最彻底的决绝。

她不再愤怒,不再争执,只是平静地、清晰地告诉他一个事实:你?亲手毁掉的,永无可能复原。你?的后悔,你?的帝王权势,在她这里,一文不值。

这一瞬,所有帝王威仪骄傲强势,在云禧平静的质问下,近乎土崩瓦解。

可,他怎么能就这样放手?

“云禧,是人都会犯错的,不是吗?”萧慎敬顿了顿,喉结滚动,像是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

当初她和他身份对立,那时他如履薄冰,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身首异处,根本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喜好。

所以他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与她划清界限。

可当真正失去才知道,有些事当时只道是寻常,再回首,却发现?这世界再也寻不到一样的她。

他喉头苦涩“当初我并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的……爱你?。”

“爱?”云禧猝然打断他“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这直白的否定,无异于在至高无上的皇权上狠狠甩了一巴掌,萧慎敬周身的气?势骤然一沉。

“朕为什么不懂!” 萧慎敬猛地向前一步,声?音拔高,如同金玉相?击,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震得?烛火都为之摇曳。他言之凿凿地说道“爱是赏赐是饶恕是宽宥,是你?即便犯下十恶不赦、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朕依然可以原谅你?赦免你?护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