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追出去时,就看?见这人兀自坐在桌子上,将食盒里的两盘小菜拿了出来,正在给自己倒酒。

烛火在侧脸飘摇,为冷白的肌肤染了几分阴翳。

算了。

云禧想,她不能给大哥引火上身。

所以她偏头说道:“小北,去收拾收拾,准备关门。”

萧慎敬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新酒入喉,一路火辣。

他叩着酒杯,偏头,看?向云禧“怎么,这就要?走?”

“不然呢?”云禧理所当然地盯着他。

“行。”萧慎敬重重放下酒杯。

这人阴阳怪气?得?很。

云禧可不想惯着他,等小北从后厨出来,她提步就走。

就这短短的时间里,萧慎敬已经接连喝了好几杯,看?得?身后的福顺连连皱眉,却不敢出声?阻止。

就似暴风将至。

本以为今夜能平静过去。

“呵……”却不想就在云禧刚走了两步,一声?低沉沙哑的冷笑?,猝然刺破了酒肆里粘稠的寂静。

萧慎敬缓缓抬起头。月光恰好照亮了他半张脸,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削,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鸷,他盯着那纤细的背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碾磨出来,“中秋节团圆节,你?不愿陪朕,不愿陪孩子。”

云禧像是没有听到,继续上前走。

萧慎敬猛地扬起手中的粗陶酒碗,狠狠砸向地面。

“哐啷”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粗陶碎片四溅飞散,惊得?小北都颤了颤。

云禧的脚步彻底被钉在原地。

“一夜枯坐就为了等他范子石,好成?全你?们在这团圆节里隔月相?望的‘深情’?”萧慎敬看?也不看?满地狼藉,他的目光牢牢锁在云禧的身上,阴鸷莫测不肯移开一寸。

“你?在恶意揣测什么?” 云禧猝然转身,月光照亮了她愤怒的脸,杏眸此刻燃着火焰直刺向帝王“我和范子石从来都是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萧慎敬仰起头,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冷笑?,那笑?声?在空荡的酒肆里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仿佛真的听到了这世间最滑稽的笑?话,然后这笑?声?倏然收住。“好一个兄妹情深!那你?可知,他的亲妹妹此刻身在何处,过得?又是何等水深火热?”

“他连自己的有血缘关系的嫡亲妹妹都不管不顾,却为你?一个毫无血缘的外人冒着灭族的天大风险!你?告诉朕。”他撑着桌子倏然起身“他如此不顾一切,如此孤注一掷……”

他质问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重若千钧“他范子石,究竟为的是什么?”

萧慎敬的质问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云禧的咽喉,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惊疑茫然,她怔怔站在原地,愤怒早已荡然无存。

她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她以为是因为他愧疚。

只是……愧疚。

难道萧慎敬说的是真的?

这一刻,云禧浑身僵硬,连眨眼都显得?格外困难。

等她回过神来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慎敬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玄色的身影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将云禧完全笼罩在属于他的阴影里。

“告诉我,云禧……”他猛地向前倾身,双手捏住她的手臂“你?不喜欢范子石对吗?”

那双紧盯着她的眼睛,瞳孔缩得?有些紧,极力在遏制着滔天的杀意。

烛火在穿堂风中挣扎摇曳,碎陶片在惨淡月光下反射出的冰冷刺骨的寒光。

“你?分明是在胡搅蛮缠!” 云禧在极大的震惊中猝然回过神来,手臂猛地发力,狠狠一挣,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力道,甩开了萧慎敬钳住她手腕的铁掌。

用力过大,她踉跄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台柜,却不顾疼痛地仰起头骂道:“你?少将这件事扯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我告诉你?,我不去灯会,不是因?为范子石,更不是因?为你?那些可笑?的猜忌!”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是不想和你?扯上一丁点干系,一丝一毫都不想!”

萧慎敬倏地眯起了眼睛。

有逐渐压不住的阴冷透了出来。

这一瞬,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般让人窒息。

云禧丝毫不在乎他的眼神,反而主动步步紧逼,残忍地揭开了连日来的伪装:“你?是不是以为有元宵,我就应该……我就必须和你?过一辈子?”

她冷笑?一声?,语气?里说不出的嘲讽“这世界除非我想,除非我愿,即便是我的孩子也休想要?绑住我。”

越说,云禧的神情越是清晰坚定,她发现?,在此时此刻,一直在困扰在心底的迷惘终于找到了方向。

为什么她总是不肯屈服,总是不肯像其它人那样和现?实妥协让步,像别的所有人那样随波逐流……

明明都伪装了紫舒三年,最后却还?是轻而易举地变回了曾经。

即便云禧本身被世间教条不容,即便云禧像个异类似是奇葩,即便被那么多人讨厌……

那又怎么样呢,人活一世,她为什么要?生生将自己打磨得?血肉模糊,亲手把自己摁进囚笼里去讨他人三言两语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