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全不为所动,还特意抽掉了被拽得紧紧的衣袖,目视前方道:“孙府并非一般人家,何况孙文扬和官府渊源不浅啊,来往颇多,我如今彻查府衙官员徇私一事,孙文扬怕是也逃脱不了干系,必得锁拿回去一并询问。”
孟氏听得更加心急,她知道孙文扬这家伙在外头不务正业,也担心他勾结贿赂官员,因此拧着手间的帕子,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额上都渗出了湿汗,不知道该用什么理由劝阻。
七王爷陆衍湛是钦差,不是自己能得罪得起的人,既然对方放了话,又有这么多人看着,她便真的是毫无办法了。
只是,陆衍湛目光一转,忽然瞧向申茶所在的方向,申茶并未抬头,只站在原地听着他的话:“何况申小姐是本官的恩人,她若受了欺辱,本官岂能坐视不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恩人,申茶什么时候成了陆衍湛的恩人?
之前孙文扬传出来的,不是说陆衍湛会因为吴大人的事,要将参与售卖昂贵花瓶贿赂王爷的申茶一并捉拿吗?
可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孟氏则很快听出了陆衍湛的意思,能救孙文扬的只有申茶一人,申茶既然对他有恩,那么申茶的话,自然也是有些分量的。
申茶抬起头,对于陆衍湛所说的有恩的话表示疑惑,但很快她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陆衍湛是听说了自己在府里的处境,专程过来为自己解困的吗?
如此一来,之前府中沸沸扬扬的传言就会自然散去了,她不必受到众人排挤冷落,甚至能依仗着陆衍湛王爷的身份,而在府中被众人忌惮,而不会再被欺辱。
至于这件事为什么会和孙文扬的事放在一起处理,申茶也很快知道了原因。
孟氏已经挪蹭到自己身前,求她放孙文扬一马了。
申茶明智地没有开口,琥珀替她表达了自己的意思:“钦差大人的话一言九鼎,我家小姐哪里说了就算呢?何况,恩人是恩人,但有恩也不能乱说话不是吗?否则不就成了扰乱公务吗?”
孟氏一听,眼泪实在憋不住,在眼眶里瞬间憋红了,她看着琥珀,忽然意识到,琥珀想知道的,不就是幕后者是谁吗?如果这件事的策划者主动跳出来,孙文扬是不是就可以洗脱嫌疑了?
至于他和官府勾结的事,应当没那么严重,否则申茶和孙文扬不是一并卖了那花瓶,和吴大人有过接触吗?那申茶岂不是也要被捉拿回去询问了?
如此想来,孟氏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看着被王爷随从们推搡着带走的孙文扬,忙跑去,挡在他身前,打定主意,下了狠心,转过身盯着陆衍湛道:“大人,我说,指使的人大人不用查了,与其担心阿虎会不会把那人供出来,整日提心吊胆的,还不如我主动说了。指使人偷盗申茶东西的,不是什么阿虎,是……是我!我叫手下人偷盗,却叫我儿无意中听了去,结果文扬竟赶在了前头,先进了西院……现在这结果,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害人不成反害了文扬!如果大人想拿人,就把我锁去府衙吧,别锁我儿,他只是脑袋蠢笨不会转圜,想替我分忧,这才犯下了错!”
这一番剖白在陆衍湛预料之中,他先进了府,随从是跟着他后来的。
陆衍湛刚才因为走得极快,以一抹虚影形态站在孙府树后,把府里发生的事全听进了耳朵里,光是看着孟氏护儿却不愿将指使的人当众交出来的举动,就知道她在其中必有参与,怕老夫人主持下,那人会反口咬上自己。
好在这一诈,孟氏总算把真话说了出来。
申茶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不必再为揭示真相而大费周章了。
39 ? 第39章
◎他是真的想要带自己去京城?◎
陆衍湛助推了一把, 申茶对此感激在心。
她远远瞧一眼陆衍湛,这次对上他的视线,微微回以一笑,算是表达感谢, 随后收敛了目光, 听见陆衍湛说道:“夫人,偷窃东西的是你儿子, 你自然抢着出来担罪, 是真剖白自己还是包庇什么人, 本官暂时无法决断, 但不能单凭你空口白牙便随意轻信。因此, 本官还是要带孙文扬回去, 该治罪治罪。夫人管理这么大的府邸,想必事务繁多,如此抽身而去, 生意上耽搁了, 对淮城百姓也没好处……”
说完, 他看向身后随从, 大声道:“走, 带孙文扬回府衙!”
众人听完都有些懵了, 怎么孟氏都已经亲口承认, 还会被放上一马, 这七王爷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申茶原本心里也打了个咯噔,思索陆衍湛难道方才使诈,不是叫孟氏自主招供的意思?
可这瞬间看着孟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泪眼汪汪, 哭得每个人形的样子, 才知道陆衍湛这一招正是釜底抽薪。
孟氏若真被抓,她反而会松一口气,本来她争来争去,赚取那么多银子,不就为了在府中立足,多些话语权,能给孙文扬将来多留财产吗?
平日里对孙文扬那般苛刻,甚至听闻他借钱的消息痛下狠手殴打,也是为了他长个教训,究其根本还是对他太过重视,恨铁不成钢。
因此,孙文扬被带走,叫孟氏更加彻骨痛心。
她担心被钦差锁拿至官府的事一旦传出去,孙文扬作为高门大户之子,在淮城可就没脸见人了。
何况他那般要面子,若是被全城人嘲讽,今后将如何立足?
因此,她拼命扒拉陆衍湛的裤腿,试图求他饶过孙文扬,陆衍湛瞧她一眼,正要拒绝,就听见申茶在一旁开了口。
这个人情,她不能不卖。
陆衍湛是替她扳倒府中危急自己利益的孟氏和孙文扬母子,为此,坏人都他做了,好人却让给自己,申茶只能接这个茬,顺便避免局势闹得这么僵,毕竟老夫人还看着,也不好招惹她气坏了身子不是?
因此她蹲身施了个礼,恭敬道:“求陆大人高抬贵手,表哥确是一时糊涂。何况他还未得手,就被我丫鬟打晕了,院里那些珍宝并无半点损失。”
陆衍湛做戏做全套,见申茶这般聪明伶俐,暗暗勾起唇角,展开扇子摇了一摇,重新合上,扇柄在掌内一拍,道:“好,既然申小姐这么说,本官便网开一面。孙文扬可以不佩戴枷锁,去了府衙,只是寻常问话,若需要拘押,本官也自当封锁消息,几天之后亲自送他出来,当然,仍是没有枷锁的。如此,也保全了孙家在淮城的脸面。我想诸位都是孙府人,大抵这种不光彩的事,也不会向外传吧?”
他目光压低,向众人扫视一周,在场的人鸦雀无声,间或有几个人点头应和,其他人看上去都怯生生的。
若是孙家的主子和下人,想必都不愿意叫府上蒙羞,即便听了也能烂在肚子里。
孙家定有家规,如何将丑事不外传,也定有法子。
只要主母主君同意即可,陆衍湛作为外人,就可以不必多管。
孟氏不顾形象地用袖子抹着眼泪,猛地点头表示同意。
陆衍湛叫随从把孙文扬手上的枷锁去掉,几个熊腰阔背的随从往他身边一站,他便不敢多有犹豫,乖乖跟着走远了。
陆衍湛看着随从将人带走,自己则回过身,对申茶做了个请的动作。
众人好奇地看过来,似乎猜测为什么申茶会成了陆衍湛的恩人,而陆衍湛怎么又会如此谦恭地对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