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报信的警员不明白为什么只要一进221B,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他只有呆呆地点着头说:“是的,女士。”
“你确定是这个名字?”梅丽嘴唇发抖,下意识地绞着手指,“身材不高,红头发,有点秃顶,大约三十岁左右?”
“是的,女士。”
就在警员对这位陌生女士精确的描述惊诧不已的时候,她突然面无血色,嘴唇青紫,向后倒在了椅子上。我们赶忙围过来察看她的情况。华生采取了一点急救措施之后,她的脸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她心脏似乎不太好,”华生站在我旁边低声说,“看她嘴唇的颜色,是缺氧的表现。最好尽量不要刺激她。”
这时候福尔摩斯才神色严厉地转向那位手足无措的小警员。
“对不起,福尔摩斯先生,我说错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先生。我们现在马上出发。但是鉴于梅丽小姐的身体情况,她还是不要和我们一起去为好。”
“我更愿意亲眼看到我哥哥的情况。”梅丽有气无力地说。
“恐怕对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感谢你的好意,福尔摩斯先生,但是我必须坚持。”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福尔摩斯说,“有我们的医生在,想必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我们可以信任你吧,老朋友?”
“没问题,赴汤蹈火也行。”
“没人让你赴汤蹈火。一般都是我,不,目前来说都是夜莺去的。”
确定了死者正是塞迪厄斯舒尔托之后,福尔摩斯无论如何不允许梅丽进出事的房间看见她哥哥的尸体。虽然她身体虚弱是可以看出来的,但是之前那次发作还是着实吓到了我们所有人。梅丽也没有再坚持。在樱沼别墅,葛莱森在客厅里迎接了我们。
“很高兴你对本案有兴趣,福尔摩斯先生。”葛莱森这么说着,脸上却摆着不情愿,“下午好,南丁格尔小姐,华生医生。这位是……?”
“舒尔托先生的妹妹,梅丽舒尔托小姐。”
福尔摩斯轻描淡写的话把葛莱森吓了一跳,他足足来回打量了我们十几秒钟。
“这我就不懂了,福尔摩斯先生,你是怎么……”
“别太在意,葛莱森。我承认有时候运气成分还是有的,但是这和本案无关。梅丽小姐对她哥哥的死一无所知,也是刚刚和我们一起知道的消息。现场动过吗?”
“检验死因的时候动了一下尸体,但是改变不太大,因为你明白,他已经完全僵硬了,想改也改不了。我们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不知道下毒的手段。我们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伤口。”
“他的饮食都是我管的,”樱沼别墅的房东在一旁开了腔,“舒尔托先生自从住进来,一个星期都没有出过门。我可以保证这儿没有任何致命的东西。再说他昨天晚上还好好的,这一晚上我也没有给他送过吃的。”
“他说的是实话,”跟着我们进来的葛莱森说,“我们搜过这间房子,没发现任何毒/药或可作为毒/药的东西。”
从进门开始就坐在一旁的梅丽无力地用手撑着额头。华生医生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向我们点了点头,意思是没有事。
”华生,我建议你留在这里陪着梅丽小姐,我和夜莺上去查看情况。”福尔摩斯注视着他们两个说。
“不,华生医生,请不要因为我妨碍了正常工作。”梅丽柔声说,“我没有事。查出我哥哥的死因才是现在最需要的。”
福尔摩斯不易察觉地微笑了一下,向华生打了个手势:“那么我们还是一起。楼下的先生们,请帮忙照顾一下梅丽小姐,非常感谢。”
房东魂不守舍地把我们带到了楼上舒尔托先生的房间。作为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这个可怜虫有点脆弱,难以承受现场的惨状,一边走一边神经质地向我们絮叨当时的可怕情景,经常因为说得太专注忘了前进,导致我们在一段楼梯上停了至少三次。
“舒尔托先生很警觉,要求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敲门,有时候甚至把门反锁上,但是每次有人敲门他反应都很快。今天早上我第一次敲门送早餐的时候没有反应,我以为他还没起床,就隔了半个小时又去了一次,敲了很久也没有动静。想起他这段时间不安的样子,我担心出了什么事……”
“你觉得他一直就在担心什么?”华生问。
“对,非常明显,就像有人随时要找他催债一样。不过房客是什么人都有的,他有什么乱子我也不关心。我这次直接开门进去,看见他趴在写字台上一动不动,我以为是昨天晚上看书的时候睡着了,但是怎么喊都没有反应。我晃了晃他的肩膀,感觉有点僵硬,没想那么多就把他扶了起来,一点准备也没有,就看见上帝!我这辈子都会做噩梦的!”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听完了这些话,拍了拍房东的肩膀。
“你还是在门外等我们,免得看见尸体又要害怕。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好的,福尔摩斯先生,乐意效劳。”可怜的房东哆哆嗦嗦地推开了房门,然后异常敏捷地闪到一边,以免不小心看到屋里的景象。福尔摩斯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两秒,回头看了我一眼。
“没有血你就没问题,是吧?”
“我想应该是的。”
“那再好不过。过来看看这个,这不会是你第一次和中毒的人打交道。”
像怕我反悔一样,他用力把我推进了房间。我无可奈何地看见了写字台上的一排书,钢笔墨水瓶,乱放的纸张,一个盖子放在一边的小盒子,以及坐在写字台前的那具僵硬的尸体,侧面对着我们依靠在椅背上,向桌面伸出两只手,如果不是皮肤的颜色有些诡异,我也许会以为那个人没有死。福尔摩斯拽着我的领子换了个视角,我看见死者口歪眼斜的露齿惨笑的时候,差点惊叫出声,但是感觉到福尔摩斯拎着我的动作,又咽了回去。
“你不会像个淑女一样晕倒吧?”
“我又不是什么淑女,福尔摩斯。”我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腾,嘴里泛酸,恨不得冲出门去和房东先生待在一起,但是在福尔摩斯意味深长的目光下,我咬牙切齿地都忍住了。这只是一种,呃,生化反应,我对自己说。
“那再好不过了。”福尔摩斯慢慢松了手,好像担心一离开我就会瘫倒在地上一样。
“肌肉的僵直,或者说,收缩。太惨了。”华生围着尸体转了一圈,感觉和在医院里观察一个手术台上的病人差不多。
福尔摩斯沉思着环视了房间一周,在死者背后俯身,把尸体扶到原位。
“华生,夜莺,你们说舒尔托先生临死的时候在干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是在看书。”我说。
“果然你更有经验。”福尔摩斯松开尸体,对自己习惯性的嘲弄语气没有一点意识。他走到写字台正前方,伸手抚摸了一下桌上整齐排列的所有的书脊,温柔的触摸在灰尘覆盖的书皮上留下了一道痕迹。
“房东先生,这些书有多久没人动过了?”
“只是书房的一点装饰而已,给看书的房客准备的但是一般也没有这样的房客。很久没动过了。”
“我想在那种焦虑状态下,舒尔托先生也不会有心情看书的。”福尔摩斯垂下眼睛,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指尖的灰尘,冷笑一声,捻了捻手指。“舒尔托先生没有碰过房间里仅有的这几本书,那么他临死前看的是什么?现在又到哪儿去了?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他手里就是什么也没有吗?”
“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