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再没说什么。
9日早晨,南丁格尔走下楼梯的时候就隐隐感觉到空气中充斥着恶兆。她这次是一个人来的,教授安排莫兰和其他人去收拾东西,只有一个人守在大门口禁止任何人离开别墅。也许根据福尔摩斯的症状变化,他觉得他们不久又要转移据点,而且现在的福尔摩斯也已经不值得莫兰去看守了。南丁格尔没有马上卸下门闩,而是先把耳朵贴在门上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屋里没有一点声音。走廊里一片寂静。她把托盘暂时放在地上,拿掉门闩,走了进去,把门从身后关上。
她首先看见的是福尔摩斯倚靠着桌子屈膝坐在地上的孤独侧影,仰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他身边是一地各种东西的残骸,撕碎的窗帘和床单,开裂散架的椅子,墙皮一块一块地剥落,上面有血迹。
她依旧走近,把盘子放在了桌子上。
“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福尔摩斯微微转向她,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他一向苍白,现在脸色可怕,有块伤痕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听见她在门口放下盘子的声音了。如果有人守在门口,他们会帮她卸下门闩。
南丁格尔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白纸黑字的文件首先装箱送上马车,送到新的据点去。即使苏格兰场能找到这里,也不会发现太有价值的证据了。”
“他们会让你活着吗,夜莺?”福尔摩斯平复了一会儿,接着说,“教授在你身上付出的一切都是为了抓到我。”
她迟疑了一刻,点了点头。
“教授觉得我撑不过这两天。他甚至不派人守门了。”
“大门还是有人守的。一直都有。当然,如果发生意外,比如有人找到这儿来,还是会第一个把守住你的房间。”
“那么过了今天大概就是永别了。至少你还会好好想想我们最后这两天说的话吧。”
又是一阵沉默。侦探皱起了眉头,仰起头来,合上了眼睛,好像他坐在221B的沙发上静静地思考什么问题。南丁格尔低头看了他一会儿。
“我没有机会了,你知道的,你也没有太多时间。”她突然说。
福尔摩斯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她突然凑近的一双黑眼睛,离他不到三英寸,仿佛要努力看清所有细节。福尔摩斯没有动,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对她刚刚那句莫名其妙的话表示惊讶。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她说最后一句话时候的呼吸。
“我想让你活着。”
下午,南丁格尔照旧把下午茶送进了教授的房间。莫里亚蒂正用铅笔在草稿纸上一项一项地勾掉已经完成的准备项目,包括组织总的花名册,分门别类全在这里,还有财务收支记录,房产地契,行动计划等等。看见南丁格尔进来,他愉快地放下了手里的工作。
“我们的朋友歇洛克怎么样了?”他问。
“除了撑不过两天以外,一切都好。”
这个回答让莫里亚蒂很满意,既诙谐又伤害不到自己人。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锐利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笑意。
“他没和你说什么吗?”
“一些多愁善感的话。”南丁格尔说,漫不经心地拿起茶杯,掀开盖子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然后放回茶盘里。
“看来没有成功地感动你。”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他谁是写诗的,教授?”南丁格尔讽刺地笑了一下。
“这你可就小看他了。歇洛克自以为不善言辞,其实很少有人说得过他。”教授拿起了茶杯,“你没有感觉到吗?”
南丁格尔沉默了。她转身看着窗外。莫里亚蒂一边喝他的下午茶一边感兴趣地观察着她。
“他问你们会不会让我活着。”南丁格尔低声说。
“啊……和我预计的差不多。”教授愉快地说,“挑拨离间。歇洛克是个孤胆英雄,他不大相信我们之间的相互信任。”
“也许吧。”
南丁格尔忧郁的状态没有太引起教授的注意。他短时间内允许自己沉浸在即将成功的得意当中。唯一一个曾经轻蔑地对付过他,而且一手造成了他现在这种窘境的人就要以最痛苦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他愤怒过也沮丧过,但最后他看清了一点:不论遭受多么惨痛的损失,只要没有福尔摩斯,他总还能重整旗鼓。一个没有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伦敦,只有詹姆斯莫里亚蒂的伦敦!可惜,这曾经可以是他们两个人的伦敦的,不过只要莫里亚蒂的名字在上面,归根结底又有什么关系?
教授充满豪情壮志的想象被突如其来的头晕和反胃打断了。他开始以为是这段时间过于精神紧张的结果,勉强把茶杯放下,回头想和南丁格尔说些什么。当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她扶着桌沿慢慢滑下去的时候,教授前所未有地呆住了。上一次这么惊讶是在什么时候,莫里亚蒂已经不记得了。
“安杰,还有谁动过下午茶?”教授咬着牙说。
“我不知道。我觉得没有了。”南丁格尔勉强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没存稿的作者在中秋节假期狂砍美国文学阅读作业,一时疏忽差点错过DDL也是吓死了。紧赶慢赶给大家一个迟到的中秋节快乐哈!
(P.S. 福尔摩斯和夜莺的对话其实暗示了他们的全盘计划。后面就要展开了)
☆、第九十二章 消失的侦探
(上帝视角)
教授把茶杯扔在了地上,它打得粉碎。在基本安静的房子里,这个突发性的声音对在楼下的莫兰来说足够引起警觉了。不出十秒钟,上校就冲了进来。看见扶着桌子勉强站住的教授,他刀一样的眼神扫向了南丁格尔,但是她坐在地板上,萎靡不振。于是他扶起了教授。
“有人在茶里下了东西,”教授努力自己撑着桌子站起来,“还不严重,莫兰,拿水来。”
这时候和莫兰一起在楼下装箱的手下也跑了上来,站在门口发愣。上校冲他们两个怒吼起来:
“别站着了,贾斯汀,快去打水!文森,给夜莺洗胃!”
贾斯汀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被上校炸雷般的嗓门吓昏了头,扭头在门外团团转了一圈半才想起来打水该往哪边走。文森特反应还敏捷些,跑进门来扶起南丁格尔,这时候有点不知所措。上校抬手把茶匙扔给了他。文森特不客气地把茶匙塞进了南丁格尔喉咙里,压住舌根,她不要命地把所有的水都吐了出来。整个过程折腾了好一会儿。
“文森特,埃洛尔在看着那个侦探吗?”莫兰问。其实这里原本不太需要他。只要神智还清醒,教授一定是坚持自救的,没法跟他说话。
“在。守在门口没离开过。”
这个时候贾斯汀端着盐水进来了。他刚刚把水放下,莫兰突然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拖进了屋子中间,扔在文森特旁边。上校铁钳一样的手丝毫没留情,贾斯汀惊叫起来。
“上校,发生什么了!”
“这我还要问你。”莫兰阴沉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下毒的人就在这所房子里。待会儿我再去问埃洛尔,现在屋里所有的人先老实交待。教授,”莫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清了出来,正有点不清醒地给自己灌生理盐水的莫里亚蒂,“我们需要检查一下整壶茶。就算他们没机会对杯子做手脚,却可以把整袋茶都下药。”
莫里亚蒂清了清嗓子,感觉不那么狼狈了,才有点哑地说:
“莫兰,我不喜欢动辄就用已经定了罪的口气对自己人说话。他们都是核心人物,除了打不过你以外,难道会比你,或者比波尔洛克差吗?我是随随便便信任他们的吗?”
“我明白,教授,可是这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