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娘面颊泛红,眼?神却?尽量保持平静。

荀允和咳了一阵,阴沉的?目光牢牢锁住她,没有说话。

晴娘察觉到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不?自在地转过身,才迈出两步,荀允和瞧见她紧握着那处手腕,忍不?住问,“伤着了吗?”

晴娘头也没回,脚步轻快离开?,只淡声回他?,“没有。”

出了云栖的?值房,晴娘吩咐侍女在此地等候云栖,飞快下了医馆,登车赶回徐府。

回到府上贴身伺候的?老嬷嬷察觉她脸色不?大对,担忧道,

“夫人,您是不?舒服吗?”

晴娘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慢慢往屋子走,“没有呢,日头晒,我?着了些暑气,歇一会?儿便好。”

徐若六年前远嫁荆州一官宦大族,徐府现在只有大少爷徐鹤与二少爷徐京。

徐鹤早年娶了一房妻子,没多久妻子过世,成了鳏夫,徐鹤花名在外,又兼徐科与荀允和那层恩怨,京城官宦无人敢嫁女给徐家,比徐家门楣低的?,徐鹤又看不?上,徐鹤无房里人约束,时常流连花场,夜不?归宿。

倒是徐京有乃父之风,刻苦习读,六年前中了举,第一次考进士不?过,眼?下正在为明年春闱做准备,虽说云栖与徐京并无多少姐弟情分,国子监看着这层身份,还是给了徐京优待,徐京也不?想?给姐姐丢脸,私下十分用功,考上进士指日可待。

徐京今年二十又四?,四?年前娶了通州守备府的?二小姐为妻,这位守备府的?小姐干练聪慧,比起内敛温吞的?徐京便活络多了,不?仅殷勤伺候晴娘,甚至东宫那边也时常走动,以?期得到长姐青睐。

自儿媳妇进门,晴娘日子便舒服多了,她很痛快交给媳妇掌家,倒是将心思更多的?放在云栖和老爷子身上。

要说府上唯一一件叫她头疼的?事,便是那徐鹤时不?时闹些动静。

徐鹤好赌,每每输了钱便回府闹事,吵着寻徐科要银子。

这一日晴娘从医馆回来,恹恹躺在塌上歇着,不?多时管事嬷嬷匆匆奔进来,面露苦涩,

“夫人,大少爷回了府,正在书房跟老爷吵架呢?”

徐鹤性情乖张狠厉,晴娘压根拿捏不?住他?,平日见了他?绕道走,徐鹤也没少寻晴娘的?麻烦,直到徐云栖嫁去王府,知道有人给晴娘撑腰,徐鹤方收敛了些。

晴娘一听徐鹤二字便头疼,“他?又怎么了?”

嬷嬷回道,“还能怎么,铁定是输了钱又寻老爷要银子呗!”

晴娘不?想?管他?们父子俩的?官司,闭目不?语。

少顷徐科回了后院,晴娘闻得他?身上带着酒气,立即皱了眉,

“怎么喝了酒回来?”

徐科面露潮红,已有六七分醉,他?刚与徐鹤吵完,嗓子干痒得很,大口灌了几杯茶,闷闷不?乐与晴娘道,

“一个同僚升迁,喝了几杯酒,并无大碍。”

晴娘听了这话,面露晦涩。

徐科才能平平,又因与荀允和那层尴尬的?关系,朝中官吏对着他?几乎是敬而远之,十年来高不?成低不?就,在工部主事的?位置上熬了好些年,五年前迁往太常寺任少卿,虽说官职是升了,可油水远不?如工部,这些年徐家的?进帐越来越少,徐若出嫁,徐京娶妻,两笔大开?支算是挖空了徐科的?老底,偏生?徐鹤时不?时寻他?要银子花,徐科心力交瘁,捉襟见肘。

赌博便是一个无底洞,徐科光想?一想?就发?愁。

恰在这时,正院穿堂外传来徐鹤的?骂声,

“父亲,您老也太偏心了,两个小的?,一个嫁去荆州官宦当少奶奶,一个娶了高门小姐做媳妇,唯独我?您便是睁一眼?闭一眼?,恨不?得没我?这个儿子,儿子都?当了好几年鳏夫了,您怎么不?上上心?这会?儿我?若死了,您是不?是要烧高香!”

徐科气得拍案而起,回身立在窗棂,隔着门院跟他?对骂,

“是我?不?给你娶妻吗?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家世好的?不?愿意?嫁你,愿意?嫁来徐家的?,你又嫌人家长得不?如意?,整日喝酒斗风,没个正形,但凡你踏实稳重,爹爹我?豁去老脸,也要给你谋个前程!”

徐鹤大约也灌了不?少黄酒,酒劲上头,逮着徐科的?痛处踩,

“得了,您老别放大话,只要有荀允和在一日,您就没有出头之日!”

徐科一听这话,面色铁青,气势汹汹夺门而出,顺手操起搁在长廊角落里的?扫帚,就要出去揍人,幸在管家小厮一拥向前抱住他?,另一边又好说歹劝将徐鹤给劝走,这场父子纷争方才消弭。

徐科神色难看进了屋子来。

屋内点了一盏银釭,晴娘端然坐在桌案旁,面颊甚至含着笑。

徐科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稍稍收整心情迈了过去,

“晴娘,那混账说的?话你别在意?。”

晴娘失笑,“我?早就不?在意?了,我?更希望老爷您别在意?。”

徐科面色一僵,漠然喝了几口茶没吭声。

有人劝徐科外放,却?为徐科拒绝。

他?着实不?想?外放,其缘由有二,一是他?喜欢京城的?繁华与热闹,喜欢这里的?纸醉金迷,不?愿离开?。

二则,此地是京城,天子脚下,即便有官员知晓他?与荀允和之间的?恩怨,却?碍着云栖,也不?会?对他?怎么样,荀允和此人甚有君子之风,更不?屑对他?做什么,一旦外放却?不?然,底下的?官员行事肆无忌惮,为了讨好荀允和,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他?留在京城,反而是稳妥且安虞的?。

只是,安虞归安虞,他?每每在官署区瞧见那风采斐然的?男人,难免有些自行惭秽。

不?知不?觉,他?已活在荀允和的?阴影下。

夜里徐科去了书房,徐京的?媳妇过来伺候晴娘安寝,

晴娘倒是不?习惯儿媳妇伺候,劝着她道,“你回去吧,我?这儿无需你伺候。”

徐京媳妇笑了笑道,“娘,儿媳今日来实则是有事与您商议。”

晴娘倚在塌上问她,“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