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完了衣衫，狄玉生转头又看了红昭一眼：“只是这回……夫人可不要再跟着别人走了。”

红昭没应声，狄玉生垂下眼睫，眸色沉了沉，转身出去了：母亲请他入宫，听宫人的意思，同他和明华郡主的婚事有关。

临州王膝下只有一子一女，皆为嫡出。长子李睢一年多前生了一场大病便缠绵病榻，退婚后未再议亲也无子嗣，据说此次进京也是为治病而来。次女李舜玉封号明华，天生颜色有损，额角生了一道蜈蚣似的红胎记。但临州王为异姓王又手握兵权，与狄玉生的母亲公孙皇后的母族亲近，狄玉生与明华郡主的婚事在二人出生之时便是既定之事。狄玉生要拖延婚期已是十分的困难，若要退亲……

狄玉生冷静思索着：退亲很难，但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情。明华身份再尊贵，与他母族公孙氏纠葛再深，母亲也不能强求他娶一个死人回来。

狄玉生不想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回来掣肘自己，也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惹红昭生气。可若不娶明华郡主，临州王未免会起异心。以李睢的病况，大概活不过今年冬天。若明华郡主招婿，兵权恐怕迟迟难收回来。既然如此，那便杀了明华郡主，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狄玉生想清楚了，便在宫人拉开帘子时合适地带上了面上的笑：“母后，何事寻我？”

皇后公孙氏年近四十，穿得十分素净，她抬起眼，温和地望向了狄玉生：“我的玉，来这儿来。”她先是关心狄玉生的起居，继而不经意似的提起，“本宫听明华说，你府中怎的养了人？她来我这儿好一顿哭。”

狄玉生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神色半点不变，闻言反倒惊讶似的：“呀，哪有的事？郡主是从何处听来的？怕是叫嚼舌根的人骗了。”

公孙皇后静静望着狄玉生面上神色，半晌才开口：“虽是无中生有的事，但终究是婚期拖延叫明华生疑，女儿家的心思细腻，还须你去向明华赔礼才是。”

狄玉生笑着点头：“母亲说的是。”

留在皇宫说了一会儿子话，出了宫时狄玉生脸上的笑意才缓缓消失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自言自语：“明华、明华郡主……她为什么要管我的事？”轻声念了两声明华的名字，狄玉生脸上又生了几分疑惑，“我的夫人为何直呼明华姓名？”

亲近之人呼之明华，不亲近者呼之明华郡主，红昭为何直呼其名？

狄玉生没能想明白，但回到太子府时却发现红昭被人光明正大带走了。

狄玉生笑时温柔和煦，不笑时看人的眼神却叫人遍体生寒。他定定望着家令，脸上神色如凝住的冰：“你说，是明华郡主拿着皇后的金令来把人带走了？”

第六十二章

66

红昭跟着明华来到了明华在京城的住处，他新奇地四处张望着：“哪里是给我住的？”

明华牵着他的手往内走：“自然是给你最好的。我特意留了一间，外头风景好，内里做的也巧，用竹子支在了水边，你肯定喜欢。”

红昭走在回廊上，他的视线从廊边的花花草草上收回，又有些疑虑和担心：“我若走了，玉郎岂不是要找来？”

明华脸上笑着，细细同红昭解释着：“我拿着皇后娘娘的令牌去接的你，他若再从我这里抢你回去，岂不是叫娘娘面上无光？”红昭“唔”了一声，听见明华继续道，“我前些日子叫人在京城里找金发碧眼的西域人，好巧不巧，有人同我说见过呢。”

红昭一下被吸引了注意力，果然不再提回太子府的事情：“那你找到了么？他在哪里？”

明华不急不忙：“我叫人细细寻着线索去找，几日内必能替你找来。你在我这里歇着，只等羊奴来伺候你，不好么？若留在别处……羊奴身型高大又贴身服侍你，太子如何容得下羊奴？”

明华说得有理，红昭把手用衣袖里伸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块圆圆的石头。如今是白日，夜明珠并未发光，因此外表看来便只是一块石头罢了。他看着自己手心的夜明珠，满意道：“好罢，你说得有道理，那我便留在你这里。”

明华说服了红昭，也领着红昭到了给红昭准备好的住处。她期待地望着红昭：“快进去吧，瞧瞧喜欢么？”

明华给红昭准备好的住处是一处支在江边的水阁，只是不同于一般的供人休憩的水榭，此处建得极大，几处连结在一起，墙也围实了。红昭走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做得精致又漂亮，砌了许多玉与黄金，又有许多艳色的装饰。红昭喜欢这些摆在明面上的漂亮东西，他满意极了：“我很喜欢。”

明华痴痴望着红昭，听见红昭的话更加欢喜：“你喜欢就好。”

红昭转头对上明华的神色，他面上疑惑，动作也顿住了：“你做什么这样看我？”

明华怔了一瞬移开目光：“我……”

红昭想起什么又问道：“对了，你前些日子为何要药我？”

明华眼睫扇动几下垂下眼，几息后又抬起眼望着红昭生了泪意：“我、对不起，我只是想悔婚，我想着……若是与你有了什么，我便不用嫁给太子了。红昭，对不起……你会原谅我么？”她向前要扑在红昭身上，红昭却后退一步避开了。明华眼睫颤动，心中也发着抖，她抬眼要看红昭的神色，却见红昭面上带着几分疑惑，“好笨的主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么？”

明华慢慢站直了身子，她嘴唇动了动：“是……”

红昭眨了眨眼，没放在心上：“好罢，不过现在你不用担心了。我同玉郎说过了，他答应我不会娶你了。”

明华闻言脸上神色却慢慢变了，她想要笑却没能笑出来：“是么……对了，红昭，我那日对你用药，却发现你……你、你是不是身子有些……”

红昭疑惑地望着她，似是没听懂明华在问什么。明华只好抿唇把话问清楚了：“男欢女爱，你是不是不行？”

红昭缓慢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听明白明华的问题，他张了张唇，还未说出点什么便委屈地低了头：“我的身体……就是这样的呀。我又不需要用前面。”

明华心底沉了沉：“那你，那你岂不是不能有子嗣？”

红昭迟疑了一会儿：“我不知。我又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小孩子，要子嗣做什么？”

明华的脸白得像是生了病，一丝血色也不见了，她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这样么？”

红昭疑惑明华为何变得失落起来，他看着明华的脸色疑心她是不是病了，正要伸手要扶明华便听见一声暴诃：“不准碰她！”

红昭被吓了一跳，抬眼便看见狄玉生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却不是对着自己。他声音似从牙缝中咬出来：“明华郡主，你怎么敢抢孤的人。”

先前还低着头垂泪的明华一下子抬起脸，她眼眶虽还红着，却同先前换了个人似的，面上神色半点不让，直直望着狄玉生的脸，气势凌人：“太子殿下，这就是你迟迟不肯同我完婚的理由么？呵，皇后娘娘予我金令便是把人任我处置，怎么，殿下还要把人抢回去么？”

狄玉生眼若寒星，直盯着明华，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一般，阴森森开口道：“郡主难道不知，这是镇北将军遗孀，难道郡主要把人拘在这里么？”

明华神色冷淡，分毫不让：“究竟如何处置，不如我们问了娘娘再议？在那之前，人便由我扣着。我若放他回将军府，谁知殿下会不会色欲熏心再将人掳了去。”

狄玉生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下来。他手上握了一把匕首，柄上镶嵌着许多五彩的宝石，似乎只是一件装饰品，但狄玉生半拉开鞘，却露出一点寒光凛凛的刃来。他声音平静，反倒更令人生出许多寒意：“孤的事，何时由你来管了？”

莫说是明华，连红昭也被狄玉生这幅样子吓住了，他扯扯明华的衣袖：“明华，我们……”狄玉生沉沉的目光望了过来，红昭又缩回了自己的手，怯怯望了过去，“玉郎……”

狄玉生看着红昭与明华靠在一起的模样扯出一个笑来，他翻身下马，红昭立即吓得后退了一步，他正要向后逃，却听见一声咳嗽：“太子殿下。”

红昭抬眼望过去，看见一道青色的人影走近了。他偏了一下头看清了来人的模样，迟疑又不确定地开口：“……世子？”

第六十三章

67

看见来人，明华绷紧的身子松了一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