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两个小宫女,俱是换了班的生面孔,年纪尚轻,神色间尽是惶恐。
“太子殿下有令,”那说话的宫女轻轻跪下,颤声道,“不许娘子踏出此殿半步。”
“奴婢们......奴婢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若娘子强行外出,我们......我们便都要人头落地了。”
“娘子若能怜悯半分,还请饶了我们这些贱命......”
她说到最后几乎声泪俱下,额头已经重重叩在冰冷的石砖上,声音哽咽又卑微,仿佛下一息便会骇到昏厥。
殿中忽然安静下来。
沈星晚没有立刻表态,只转头望了一眼替她簪花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跟在她身侧,似有所感,抬起眸来与她四目相对。
她轻轻摇头,目光中含着明显的劝慰之意,似在告诫她莫要冲动。
随后又飞快地垂下眼帘,弓身退了出去,步伐极轻,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压抑得几近凝固的空气。
沈星晚知道,那小宫女在这里扮演的身份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梳头宫女,身份低微,不宜逗留太久。
沈星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角,神情依旧平静,只是眸中的寒意更甚几分。
她立于殿门前,良久才轻启朱唇,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分毫不掩的讽意:
“我既可怜了你们......那谁又来可怜可怜我呢?”
她声音并不高,这一声轻轻叩问,回荡在静谧的寝殿中,倒像是落在深井里的回音,悠长冷清,叫人心头发颤。
门外的几个小宫女顿时怔住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星晚背脊挺直,面容静美如画,不显半分柔弱之态。
她明明衣着素净、发髻低垂,从容神色里却带着锋利,那是一种即便困顿却依旧高贵的气质。
“我不为难你们。”
她轻声道,“不出去也罢,只是我有事要见魏子麟,你们去通传一声,让他来见我。”
几名宫女听见她直呼太子名讳,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沈星晚却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不急不恼,仿佛看穿了她们心中所惧。
她知道,在这深宫之中,这些小宫女也不过是魏子麟的傀儡,既卑微,又可怜。
沉默片刻后,终于有一个年纪稍长些的小宫女战战兢兢应了一声“是”,转身匆匆往外走去。
那小宫女步履匆匆地穿行在宫道之间。
天色渐明,晨雾未散,宫墙高耸却显得阴森极了,牢狱一般,檐角垂铃静默不响,仿佛连风都不敢在这肃杀的空气中肆意游走。
皇宫中虽表面安宁,实则暗流汹涌,昨日的巨变已使得朝堂悄然翻盘,风向骤变。
历来权利更迭都伴随着残酷血腥的杀戮和大清洗,这血腥的清洗自昨日深夜便已悄然展开。
各宫无一不在大洗牌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皆关门闭户,生怕下一刻屠刀便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小宫女悄然走过长廊下,连值守的小太监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仿佛连瞧上一眼都是死罪,会惹来无妄之灾。
而今,连那位曾令人闻之色变的摄政王,都被软禁困于处所之中,其门禁重重,铁骑环伺,皆是身披漆黑重甲、杀气腾腾的黑甲军。
而摄政王贴身所带的暗卫,已被尽数斩杀,悬挂于菜市口示众。
小宫女收敛心神,低头快步前行,手中紧紧攥着太子赐下的令牌。
黑甲军守卫身形峻峭,如碑林森立,刀刃在腰,目光冰冷,皆透着森然杀意。
她在守卫跟前停下脚步,颤抖着双手捧起令牌,额头冷汗涔涔而落,不敢有半点怠慢。
那黑甲军士兵冷冷扫了她一眼,终于缓缓后退半步,默许了她通行。
她松了口气,不敢再耽搁,低头疾行,衣角在青砖地上滑过,簌簌作响。
直至行至内殿门前,还未来得及禀报,便只觉身侧冷风扑面,一道拂尘自斜方扫来,生生将她拦在殿门之外。
“眼力劲儿呢,没瞧见殿下正与摄政王叙话?”
太子近侍太监冷声斥道,拂尘一抖,眉头紧蹙,满眼不耐。
小宫女立刻低首跪地,声音微颤:“奴婢该死......请公公恕罪。”
她乖乖退至一旁,躲入殿角阴影中,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殿内香炉吐出袅袅轻烟,缭绕在桌案之上。
魏子麟与燕景焕正相对而坐,眸光漫不经心地落在燕景焕身上,唇角噙着一抹疏懒笑意。
忽听殿外异动,他眉头轻蹙,朝殿门外一扫,正撞上那小宫女惶恐的眼神。
他眸光一紧,眸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忽地坐直身子,薄唇一抿,沉声问道:“你过来,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小宫女不敢耽搁,连忙疾行上前,一头磕在地上,低声禀报:“启禀太子殿下,娘子无事......只是醒来后,一直嚷着要见您。”
魏子麟闻言,浑身乍然松懈下来,不禁唇角微扬,眸底似冰消雪融,连紧蹙的眉头都倏然间柔和下来。
他轻笑一声,若春风拂面,缓缓抬眸望向坐在对面的燕景焕,嗓音低缓,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尾音:
“哦?你是说,晚晚她......想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