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等待回帖中……
16.
正月初七。晴。
还在新年里,家里果然热闹起来,我这边虽看不到阖府忙碌的景象,偶尔也会有一二走错路的江湖人误入进来。宋诚兴奋得很,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事,我允许他常出去跟他的伙伴们在一处玩,半是帮忙半是看热闹,回来时常常跟我指手画脚,唧唧呱呱说个不停。我微笑着听他描述今天马厩里又多了十五匹马,老爷在大厅摆的宴席比前天多了两桌。
现在我跟宋诚相处得很好,他本就童性未泯,我也不跟他摆老爷的架子,很快的,他和我说话就比较随便了,平时也不大在我眼前呆着,四处疯跑,回来就跟我说些我感兴趣的东西。很好。
那天慕容桂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再没有跟我说一句话,仓皇而去。可是他的眼神,他的表情都给了我答案。当时他的头脑已乱成一锅粥,心里被种种可能诱惑着,听到我的问题,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一脸的“你怎么知道”。
其实从刑堂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细细思量。钥匙会在哪里呢?推测的结果,最有可能就是大嫂藏着。她是慕容家最不显眼的人,只是个平凡端庄的主母,别人难以想象如此重要的东西会交给个不懂武功的妇道人家保管。
但她也是慕容掌门夫人,慕容兄弟的母亲,如果说谁是慕容家最信任的人,必是大嫂无疑。
可这只是我的推断,事关燕云跟长生的性命,容不得一点假设和意外。我需要证实它。
唯一可以给我答案的人,就是心思重重的慕容桂。他的心事见不得光,要对慕容家的每个人死死瞒着;另一方面,初尝心动滋味,神魂颠倒,又求而不得,辗转反侧。神经拉得紧,就有机会击断他。但是,他再恋恋燕云,也不会让自己的母亲陷入危险,所以我要知道明确的答案,必须攻其不备,出奇制胜。
终于有了点眉目。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慕容家邀的各方豪杰也陆续来到,眼见双方的筹码此消彼长,我的焦虑却不能显现出来,只是随时做好准备,单等决胜的一刻。
轻叹一声,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是这东风有多大的力量,不敢多想。惟有向上苍乞愿:愿一切如我所想,一击即中,而全身退,我愿以命相抵,长堕阿鼻不悔。
每每想到此处,燕云的样子又浮了出来,于是心里就成一团絮,浑无着力之处,全身也放松了,软绵绵的甜,马上又泛起针一般的苦来。
不能想。不敢乱。
此刻时近晌午,我在屋檐下闲坐着,阳光耀眼生花,我眯缝着眼看过去,一片明媚灿烂。
脚步声由远及近,宋诚取午饭回来了。
“二爷,我回来了。今天日头好,还像昨天一样在院子里吃罢?”
“好。”
宋诚手脚麻利,不一时布置停当。餐桌是个小几,设在小院中的青石地上,我招呼他一同坐下,宋诚略让了让,也就坐了下首。这几天气候很好,我和他都是这么吃午饭的。边吃边聊天,晒着太阳,很是舒服。
“二爷,刚才我去厨房,正巧前厅里要人送酒,就拉了我去一趟。可算让我见了回大人物了。”宋诚兴奋得满脸放光,刚坐下就说了起来。
“哦?你又不认识,怎知是大人物?”我一笑,夹了块红烧鱼。
宋诚见我不信,手忙脚乱的比画起来:“谁说我不认得?有个个子很高很瘦的道长,道袍破破烂烂,一把宝剑却镶了好大的碧玉,那是武当山上的黄鹤道长,当今武当掌门的师弟;还有两个秃头,一位是宝相寺的方丈妙谛,跟少林寺很有交情,另一位长得着实凶恶,满脸横肉,腰上挂着一对黑沉沉的铁钩,叫做十八连环夺命钩郑虎臣,我上酒的时候看了他的钩子两眼,几乎没用海碗大的拳头招呼我。”
这些江湖人的名号、师承、本领,早叫下人们传了个遍,虽不乏夸夸其谈的牛皮,但多一半都是真的。那个夺命钩跟个送酒的小厮也能动怒,想来也不是什么高人。倒是一僧一道,来头极大,我虽不懂武功,少林武当的威名还是听过的。
再加上前些天的洛阳三杰,锦州陈门,齐眉棍王包老英雄,千手观音石瑶樱,还有淮南、江阴、千水等金陵附近早就到了的各路人马,以及各人的同宗、亲戚、弟子等,现下慕容府里少说也有百十号武林人士,名声响亮的不下三四十位。
此次大哥真的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定要置燕云于死地。
我捏紧了拳头。
“那个什么钩的火气也太大了,没伤着你吧?”
“没有。其实也不是,”宋诚一嘴的米饭,连连摇头:“这两天那些个爷们,连我们府里的老爷和几位公子,个个脾气都大得很,少惹为妙。”咽下米饭,他又按耐不住,左右看看,放低了声音,一脸神秘的对我说:“这中间有个秘密,我悄悄的告诉二爷,可不能跟外人说了去。那可是我们白道英雄们的耻辱呀。”
“哦?什么秘密?”
“就是那个,我们府里不是关了个水匪的头领吗?听府里的护卫们说就关在地牢里。这厮也真是个强人,就这样也能指挥了外面的千军万马。本来咱们老爷邀了许多好手,趁这个机会一举了结了这股作恶多端的水匪,没曾想那些个强盗早有预谋,倒被赚了去,折损了不少英雄,不知有多少家家破人亡,听说长江边上现在还不时能打上浮尸呢。”
地牢?慕容家倒是有一个,隐蔽得很,但看现在连下人也口口相传,定是个虚招。燕云还关在专用来惩戒慕容族人的刑堂。赌的就是长扬会的人一击不中,反被困住。但眼下看来,长扬会可保无虞了。燕云的苦心没有白费。
“原来如此。还有这么个事端在里头。”
“就是。”宋诚得意的卖完小道消息,开始扫荡肉丸子。
午饭过后,我推说要在院里看书,宋诚便泡好了茶,说想去练武场看看热闹。
就知道他要溜,这些天他都玩散了,他自从八岁进了慕容府,还没有过如此清闲的时光。
“你去吧,仔细刀枪无眼。”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宋诚大乐,直说不妨事不妨事,脚不着地的跑了。
握着一卷《神农百草》,我盘算时间。年三十发的诛魔贴,紧接着群雄酣斗,还有联络消息,组织人手长途奔袭,就算再快长生也要初十以后才能到。若中途有什么变化,日子还得延迟。时间太紧了,万一来不及赶到正月十五……
万一不能赶到,就替我和燕云收尸吧。我有点忿忿的想。不过我多半是一座孤坟了事,燕云逃不掉示众什么的。来迟了尸都收不到,你就建个衣冠冢,天天对着哭吧。
正闭着眼睛胡乱猜想,以缓和紧张的情绪,有人戳戳我的肩,喊了声:“喂!醒醒。”
声音离得很近,不是宋诚。我睁开眼来,一对滴溜打转的大眼睛正直直的看着我。
我本能的向后一仰,没见过这个人。
稍离开了些,才看清楚他。年纪也就二十上下,长着一张娃娃脸,翘鼻小嘴,大眼睛眨呀眨的,说不出的漂亮可爱。穿一身天青色的棉袍,好象很怕冷的样子。身后还有两个灰衣人,太阳穴微突,我知道这是内家高手。
“你是慕容铁衣吧?”娃娃脸从上到下打量了我一遍,问道。
“你是谁?”我在记忆中迅速回忆现在慕容府中的人物资料,不过好象都不符合。
“先答我一个问题:小翠的姐姐叫什么?”他的声音清亮,此刻听在我耳里竟似仙乐一般。
我看着他,答道:“小翠没有姐姐,倒是有个妹妹叫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