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1 / 1)

景重虽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少分量,但牧菁所说的都是极有道理的,天长日久的都如此,怕是会酿出大祸来的。因此他只拿定了主意,既在将军身边当差,岂能独善其身、明知有过却不劝谏的?

这礼部官员得了金玉璋的信,却也觉得为难,金玉璋、金长老分别三天两头一上门的,都拿着财帛、好话、歹话一大堆的,只是一个要他准了,一个要他不准。他本想找金玉隐探口风,金玉隐却出外迎接老母亲去了。这礼官略寻思了一番,便趁景重放假,就来景家打听。景重便笑道:“大人问的我都不知道,将军事那么多,难道还须管起旁人的家务事来?说着也不像。这个礼办与不办,也全在大人一念之间而已。”

那礼官笑着说:“这哪只是我的一念?景舍人要答应了一句,可就是救了我一命了。”说着,那礼官又要作揖。景重忙扶着他。景重其实深知凤艳凰并不想揽这事,可他却希望金玉璋一对人能有个结果,因此思忖一下,才说道:“这礼办不办景重确实说不上话,只是无论他办在哪儿,您都是要忙的。因凤将军已说了要包一份大礼去庆贺的。大人细想去吧。”

那礼官听了,千恩万谢的,又说:“这自然是要办得风光的?一万银子是少不了的,怕府库那儿又拦了。”

景重想起了牧菁如何奉劝省俭了,转念一想,便笑道:“金家能没银子?何必动用官府的银两?”

礼官听了,忙答应就去了。金玉璋听得礼部愿意办这事,银子自然也不是问题的,一高兴就叫人抬了一万两银去。见礼官走了,景老爷便来了,又问是何事。景重便笑道:“不过是官府中的事。”景老爷却道:“这便好了。”那管家又笑道:“可不是,一见他来,老爷吓得以为又是来打秋风的。”

景重听了这个,也略惊讶,只说:“很多人来打秋风?”

那管家便道:“自然是的,谁不以为咱们家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们还罢了,听说有些小商户也有人去打秋风的,不过是小官小吏去打,自然都不敢不答应。”

景重见牧菁说的含糊,现在方明白了。凤艳凰常问这些家里拿钱,下面的自然也上行下效了。凤艳凰重用武人,武人又很少提这种事,只有昭文昌这个耿直的提过几回,然而他又不大会说话,凤艳凰也不大听他的,只罚了几个下面的人。好了一会儿,又还是这样。

景重跟父亲说话,便也自在些,因此放开来说道:“这倒奇了。于公,他们自有用度,于私,难道官府短了他们的俸禄不成?这人心不足的,天长地久如何是好?”

景老爷忙说道:“也不是的,和气生财呀。且自从你入仕途一路后,渐渐也来得少了。后来倒还有送礼的呢,不过我也不收。或是一时推不过去收了,仍变着法儿还了回去。”

景重竟不知还有这等事,又佩服父亲如此明理,只笑道:“自然是受不起的,我这么个不入品的小吏,如何当受那样的礼?”

那内府舍人自然是不入品的,只是他冷眼瞅着,总是三四品的府官,见了景重都莫不客客气气、笑容有加的,又想起牧菁当时的暗示来,也不知是不是祸了。

且说同在香葵原是外地人,本在长乐郊外一个尼姑庵里客居。景重见她一个小姐仅带着一个侍婢在外面住着,且离将军府又远,离城内也远,便把自家在城内一个体面的住处租让了给她,又给她介绍了几个可靠的佣人。景重也常去探望她。这天,却见香葵在温书,景重便问起因由来。香葵便道:“我原在这儿冷眼看了一阵,都觉得官府里财务混乱,终非长策,故而想趁下次考试去考取库官之职。且我在内外书房都工作过了,原已是各位大人跟前叫得上名的人,这样下去也便利多了。”

景重不禁喜道:“原来葵姐姐也想到这个了。”

香葵含笑不语。

景重又说:“如果葵姐姐能考到库官,又能在库使跟前说上话,那就好了。”

香葵又说:“这也是的,只是到时讨论分配的时候,我只管说避嫌要自己出去。就是将军开恩让我发表意见,我也不好说的。就盼你能帮我说两句话,将军不定就依了。”

景重听了也好笑,只道:“真真有趣,怎么都觉得将军要依我呢?”

香葵听了也是一笑,只捧着书说道:“我也没说这个!不过让你说句好话,你懒怠说也便罢了。”

话虽如此,到了那个时候,景重自然也是要为香葵说话的。他倒是佩服香葵,长相好,学识好,为人和气却又刚硬,这也不必说。只道她一个女子背井离家到长乐来考试工作,就叫人佩服了。他瞅着香葵的说话气度、从家里带出来的几件衣裳首饰,料定她是个千金小姐,不想这么能吃苦。

景重又说:“你有这样的心是好的。只是你这样,不免是要‘变’的,一旦要‘变’,难免使人生怨。”

香葵便笑道:“自然是的,可你不闻‘穷则变,变则通’的道理?为将军的功业着想,总得有个人开个头。虽说‘万事起头难’,但我能起了这个头,也就够了。”

景重更佩服她了,只说:“难为你为了将军的功业。”

香葵道:“若以忠诚论,我是‘食君之禄’,且我不食这个禄也没法,通共只有那么几个地方是女子能考官的,这几个之中又数长乐最富饶,凤将军最能容人,知遇之恩岂能不报;若以私心论,我既当了女官,好不好,死不死的,都得留个名方不辜负。”

景重更敬重她了。二人且回内书房去,也是努力工作,相处也颇为融和。且二人都打算将来辞了将军舍人之职,不过嘴上也都不说,仍然勤恳,平日看着哪个底下人是得体的,可以日后代他们近伺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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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说且那金玉璋喜欢的琴师原是在北洲弹琴的。尽管上契在即,他仍在那儿弹着,还只说尽管当了金玉璋的契弟,他仍是要弹的,不过是移到了长乐的谢客楼。他向来颇负盛名,也不是随便见客的那种,现在因金玉璋之故,便更加难约了。那琴师原是叫玉珏的,现便要改呼金玉珏,听起来和金玉璋确似一对兄弟了。

过了几天,正是好日子,原来族人的消息已通了北原老家处,不等金玉隐来接,金母就已经动身,也不和旁人说,只跟礼官打电话,问他:“这样大事,要认个人来连宗的,居然也不问我一声?原是什么道理?想必是我老太婆太久没过来,都以为我已经老死了?”礼官那儿实在难办,又问了金玉璋,金玉璋还没说什么,玉珏就说:“我也原不知你在老家里还有个母亲的。你也瞒得我很好,只是瞒不过你的老娘。”金玉璋好没意思,这事只得延后,等金母到了长乐再说。

可是礼也办到一半了,日子也定的好了,场地也办起来了。礼官只来告诉凤艳凰,是要把这些都拆了,还是如何。凤艳凰听了,想了想,就说:“我正想认牧菁作我的义妹,就择那天办了吧。”

因此,景重忙拟了一书,上奏了朝廷。因此行礼当日也十分风光。皇帝也下了旨封了牧菁为郡君,朝廷不少大员也没忘记送礼,更别说长乐当地的富商名流了,自然都要来贺的。牧菁平日也熟悉这些人了,也便笑着接待。香葵也捧着酒盅笑道:“郡君,快受我的敬酒吧!”众人听了,也都满口“郡君”的呼嚷了起来。牧菁便笑道:“受不起,受不起,何必喊我什么‘郡君’‘郡君’的?我是哪个郡的君了?”香葵笑道:“原是皇帝封赏的,还有假的不成?你还嫌不足的,就快请旨去再要一个实打实的‘郡’来便罢!”牧菁也是笑着吃了香葵手里的一盅,便说:“我也不稀罕,也受不起,你们也别唤我‘郡君’,只喊我‘姑奶奶’就成了!”众人也是一阵哄笑。

且说席上也见玉珏来了抚琴助兴,旁边的一个乌衣郎君则在吹笛。那是响遏行云,流水落花似的,一时四座皆寂然。旁人知道玉珏是动不得的,且玉珏旁的那个乌衣男子又十分俊美,却比玉珏年长,自是有一番成熟的风度。有心人不觉便问了起来。兔哥儿便说:“这是谁呢?也是北洲里一曲千金的乐师,琴箫笙笛是无一不通的,名唤‘燕鱼’。”又见有厚脸皮的已经作垂涎状,兔哥儿便暗笑。

燕鱼下来更衣时,却瞅见一个人影冷不防地钻了出来,也没唬着,只是冷眼看着。那人姓徐,却是个纨绔子弟,以为燕鱼是一般能买能卖的,便上前来,笑道:“公子可吃酒不吃?”燕鱼却一撩外袍,露出腰间一把匕首来,眼睛冷冷地瞅着他。那人没脸了,吃了几杯酒,又是平日横惯了的,便恼羞成怒,只说道:“外面站着的好几个我的人,都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你也别惹急了爷!”燕鱼冷笑道:“那你还不滚出去?不然那些功夫高手可怎么保护得了你?”

徐生越发生气,扯着脖子喊人。燕鱼登时举起匕首,那人忙往后退,却见燕鱼将匕首往自己手上一划,一时鲜血淋淋的,又大叫“救命啊”“杀人了”,那地方原本就热闹,他只喊了两声,就马上有人来了。原是景重、金玉隐在外面池塘聊天喂鱼,听了叫喊,也带了人过来了。燕鱼只说是徐生伤了他,又说:“难道长乐竟没有王法?凤将军就在屋外呢,也这么行的?都听人说他执法甚严,若这都罢了,我看他还是个宽厚的。”

景重便道:“罚自然要罚的,只是先包扎治疗要紧。”

燕鱼却道:“你们不先把他锁起来,我断不依的,只叫我流血流尽而死,也教你们好事添添喜气!”

现正是大宴,事情闹大了自然不好看的。流血已经不好了,若真是出了人命,叫凤艳凰和牧菁以后脸上怎么有光。燕鱼也是这样,才越性要闹大,赌他们不敢不依他的。金玉隐也无法,只叫人将徐生先锁起来。那燕鱼便笑着坐下,让人给他包扎伤口了。其实伤也不严重,一下子就好了。然而那姓徐的却扯着脖子骂人,原只是骂燕鱼,骂着骂着,连金玉隐也编排上了:“金玉隐,你和我父亲原是一样的!我父亲的资历还比你老些呢!你也竟敢这么对我!你怎么对得起我父亲?我父亲在沙场上救的你,就是叫你来锁他儿子的!”金玉隐虽然脸上无光,但也不答。他自然是个伶牙俐齿的,不是没话堵人,只是确实感恩那徐参军,所以不好骂他儿子。

景重知道金玉隐平日能言善道的,现在却由着人骂,心里也为他十分不值。因此景重只对徐生冷笑道:“你父亲九死一生的赚这个家业,就是教你来干这没王法的勾当的!我劝你还是安生些,说到凤将军跟前,也没人能饶你,只怕还丢尽了你老父亲的几分脸面了。”

徐生仗着父亲年纪大、有军功,平日都是横行的,如今吃了酒,又受了气,嘴巴也没门了,只嚷道:“好你个臭不要脸的细作!先跟蓝仪好了,见他不行,又跟了凤将军!还要摇摇摆摆,是个水性的!我喜欢男人,便也大大方方的,倒不似你,只会讨男人的好却还一边勾搭着蓝仙、白梦两个美人儿,只作怪呢!”

这些话虽没几分真的,却偏偏说中景重的要害,景重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知道说话了。倒是金玉隐一拍案,只道:“快不把这醉汉的臭嘴给堵上!捆了去拘押,不必对他好。我明儿只管去徐参军府上领罪!”

旁人忙拿布条塞住了他的嘴巴,将他押了下去。只是景重的心却定不下来。原来蓝仙下毒之时,已多有不堪传闻。蓝仙的婢子说是景重辜负了自己才下毒的。但种种迹象表明下毒的大概是蓝仙,因此才有人说起,大概是景重玩弄了蓝仙,蓝仙一时不忿便下毒了,之后才找的丫头顶包。又景重和白梦的事,也有被编排过。更有和蓝仪、凤艳凰过从甚密的,都纷纷有碎嘴的人在茶余饭后说起。只是他不知道,关于蓝仪和凤将军的话,是乐海让人传出去的,不过是要蓝仪没脸,也当是训斥了蓝仪不要胡为。若是蓝仪爱惜名声的,想必也不会再近景重了。

一时大家散了,就燕鱼仍坐在更衣间,金玉隐也站在一旁,又对燕鱼说:“徐参军年纪也大了,通共这么一个儿子,何必折腾?我看就这么罢了。这事就算传到将军那儿去,也不过就这么样了。倒不如显得大度些。”燕鱼心中计较了一下,便道:“很是这个道理,可我也是要脸的人。也不必怎么样,就把那不要脸的畜生关几天,也算稍出一口恶气。”说着,燕鱼仍往内厅走去。

却说那兔哥儿介绍燕鱼时,故意只说他是乐师,存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且他也曾受过燕鱼的暗气,所以就想丢他的脸看看。这燕鱼虽然充当乐师,但也不过是爱好,并非那等自轻自贱的,也不是那等身世凋零的。他父亲原是响马,后来开了酒楼,也算有钱人家出身。更兼一件,他原是凤艳凰的旧友,也是自小一起的。凤艳凰从军后,走动才少了,但一年仍有几次相见,每每都是交浅言深。

宴会快过了,牧菁吃了几杯已有些乏了,又已不再是丫环之身,便越性歪在榻上。凤艳凰也坐在旁边吃茶。却见燕鱼走了进来,只大笑着说:“郡君可喜欢我吹的曲儿?”牧菁见他来了,便笑道:“还说呢?吹完一曲就不见影儿了,连酒也不给姑奶奶敬一杯。”凤艳凰却看到燕鱼手上缠着纱布,便问道:“又和谁打架了不成?”

燕鱼笑道:“没有,我自己玩蝴蝶刀割着了。”

牧菁听了也掌不住笑了起来。

“牧菁刚说的话倒提醒了我,我是特来给您敬酒的。”燕鱼斟了一杯,递到了牧菁跟前,笑着说,“姑奶奶快吃了我这一杯。”

牧菁一阵眩晕,只说:“还吃,快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