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玉兰一身鹅黄色的短袖对襟襦裙,这是府中二等婢女的统一款式,她是卓思柔身边最得脸的婢女,模样?尚可,此刻正迈着莲步款款而来,朝着美人?榻上的苏姨娘福了?一礼,然后?开口道。
“表姑娘?”
美人?榻上的苏皎皎正忙着吃莲子,尚未嚼完开口,她不紧不慢地咀嚼完嘴中的鼓鼓囊囊的一大口莲子,这才红唇翕动?,开口喃喃问道,她一脸的好奇心与探究欲,怎么?也掩藏不住。
“苏姨娘,表姑娘是爷的远房表妹,因为身体病弱,久病难医,所?以两年前就被接到府中暂住养病,爷寻了?许多名医,甚至是宫中太?医来诊治,只是效果都不甚好。”
“表姑娘终日出不了?门,闷得慌,听说?府中新来了?位苏姨娘,所?以想请您过去一叙,一起赏白莲,谈谈心。”
婢女玉兰如实?开口道,她并不晓得这是一场鸿门宴,毕竟她的主子卓思柔都不晓得,她一个受人?差使?的奴婢又怎会?晓得。
卓思柔只晓得,是哥哥卓泽晔说?,洗衣房中有个叫彩云的婢女,之前是表哥身边的贴身婢女,得脸得很,只是些许小事得罪了?苏姨娘,这才被发?配到了?洗衣房做苦活。
卓泽晔对妹妹卓思柔扯谎说?自己相看?中了?彩云这小婢女,等将来中了?举人?有个一官半职,便朝着表兄求情,销了?她的奴籍,纳她为良妾,此刻也想要帮帮她,帮助她摆脱如今在洗衣房的艰难处境。
因此他想要同?苏姨娘见上一面,求求情,将彩云从洗衣房放出来,当个扫洒婢女也好啊,洗衣房这地方,一贯是粗使?婆子或者府中犯错的年长婢女才去的地方,彩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长久待下去,哪里受得住。
卓思柔哪里晓得,自己的哥哥卓泽晔,竟然是有这等邪恶歹毒的心思的,他想要给表兄戴绿帽子,让苏姨娘吃个哑巴亏,有苦无处说?。
卓思柔对于?哥哥的打算一无所?知,否则,她是断然不会?今日邀请苏姨娘过来听雨院一趟,让苏姨娘同?哥哥独处一室的。
“苏姨娘,表姑娘平日里除了?我们几个奴婢,也没有人?可以讲话,可我们当奴婢的,大字不识一个,也无法多陪表姑娘说?什?么?。”
“苏姨娘您就不一样?了?,您心地善良,就发?发?慈悲,同?表姑娘一叙,一起赏花谈心,算是奴婢求您的。”
婢女玉兰也是个忠心护主的,主子卓思柔想要苏姨娘过去听雨院一趟聊天谈心,她立在石榴树旁,大太?阳底下,半晌未曾得到苏姨娘的答复,便又添嘴道,好话说?尽了?。
“好吧,待我将这一碟莲子吃尽了?,我便同?你去。”
良久,在美人?榻上赖趟着的苏皎皎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碟中的莲子只剩十颗不到,她慢吞吞地一颗一颗吃完,这才起身,在蝶儿的陪同?下,同?玉兰一起朝着听雨院的方向走去。
三人一起走过了一道半月门,一道垂花门,又一道半月门,又拐了?一个拐角,这才到了?听雨院。
听雨院内。
一个圆形的荷花池,池塘内的荷叶碧绿一望无际,碧水浅波,白莲朵朵绽放,出淤泥而不染纤尘,不蔓不枝,嫩蕊凝珠,淡香袭人?,其中最显眼的,便是池中央的那一朵并蒂白莲,白莲双生,是好寓意,好兆头。
“苏姨娘,我等你好一会?儿了?,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愿意见我呢。”
卓思柔也不过十九岁的年纪,生得一张鹅蛋脸,杏眼雪腮,眉清目秀,笑起来时,两侧脸蛋上有个浅浅的梨涡,虽然比不上苏姨娘那般的艳骨天成,举世无双,却也算是个淡雅文静的美人?。
卓思柔一身月牙白的短袖对襟百褶襦裙,裙裾上有白莲花刺绣暗纹,她正在荷花池旁赏花,纤纤玉手触碰着池边开着的一朵白莲,她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便侧目看?去,果然,玉兰将苏姨娘给请过来了?,她身后?还?尾随着蝶儿。
见苏姨娘过来,卓思柔的樱唇唇角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两颊梨涡尽显,她又添嘴道:“看?啊,这池中央开着的那朵并蒂白莲,开得多雅致,多稀奇。”
“怎么?会?,只是烈日炎炎,步伐走得慢了?些,表姑娘别见怪。”
苏皎皎走到卓思柔的身侧,她红唇微微翘起,莺啼一般的软嗓喃喃解释道,又顺着卓思柔的话头,点点头说?:“的确很是稀奇。”
其实?吧,苏皎皎心里想的是,她的藏娇院内,也有一处圆形的莲花池,里面一半栽种的是白莲,一半栽种的是红莲,恰好前几日开了?一朵并蒂红莲,并蒂花虽少,却也并不十分罕见,大自然的造化而已,这有什?么?稀奇的。
“苏姨娘,你多大了??”
卓思柔突然找话题道。
“表姑娘,我今年十六岁,还?有三个月就十七岁了?,我中秋节过生辰。”
苏皎皎如实?告知。
“我十九岁,年长你三岁,可以当你姐姐了?。”
卓思柔侧目,不动?声色地细细端详了?一下苏姨娘的脸,这么?一张脸,恐怕上京的贵女都没几个比得上的,也许上京美人?榜上曾经排名第一的美人?温明月也比不上。
卓思柔也曾听说?过温明月的鼎鼎大名,不过她身体病弱,久居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上京贵女圈中根本排不上名号,她从不参加外面各府的赏花宴,各府的生辰宴,还?有各种巧立名目的宴会?。
因此,她并不晓得,她眼前的苏姨娘,苏皎皎,就是传闻中不堪受镇国公府世子袁禄寿的非礼侮辱,因而在芙蓉楼自杀纵火身亡的温明月。
她更不晓得的是,苏姨娘同?她一样?,是靳星渊的表妹,只是,她是他尚未出五服的远房表妹,而苏姨娘则是曾经足足当了?十年丝毫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他名义上的表妹。
此刻,卓思柔的杏眼乜斜着扫了?苏皎皎两眼,她只觉得,花旁赏美人?,越赏越美,她觉得心头一酸怆,突如其来的自惭形秽。
原来,靳表兄,他喜欢这般风华绝代的美娇娘啊,喜欢到为她不顾体统,不管三纲五常,先是养她做外室,后?又纳入府上当良妾。
也对,她的容貌扔在贵女堆中丝毫不出挑,就像是水溶化在水中一般的寡淡无奇,毫无半点波澜,又是个病秧子,连自己能够活多久都不知道,也许是明日,也许是三个月后?,也许是三年后?,她就死了?。
她这样?一个人?,身似浮萍,哪里配得上靳表兄的一两分垂怜呢。
“苏姨娘,我叫卓思柔,既然我年长你三岁,那你以后?就叫我思柔姐姐吧。”
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卓思柔尽可能地展露笑颜,她又问道:“苏姨娘,你全名叫什?么?啊?”
“我叫苏皎皎,皎皎河汉女的皎。”
“真?是个好名字,那我以后?便直接叫你皎皎吧。”
“哦。”
苏皎皎点了?点头,却是不肯叫对方思柔姐姐,毕竟,她潜意识地将卓思柔当做了?一个假想敌。
卓思柔也许同?女扮男装在锦衣卫当暗棋的红梅一样?,是靳星渊的红颜知己,也许进一步,就是他的侍妾姨娘,甚至是正妻。
即便是下定决心,等靳星渊后?宅中有了?不止她一人?的时候,她便跑路,可她一晓得靳星渊身边除了?有个红梅,又多个卓思柔,还?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红颜知己,类似的好妹妹,她还?是心头难过恼火。
大概是,曾经真?爱过他,所?以才这般失态吧。
“皎皎,我在这站了?有一会?儿了?,也有些腿酸乏味了?,我先去不远处的凉亭纳凉,待会?儿再过来陪你赏花聊天。”
“玉兰,还?有你,你这小婢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