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星渊嗤笑道,他眉峰挑得好似剑刃一般,一双丹凤眸的?眸底全是哂意,充满了对袁裴山这个蠢货的?轻视低看,看他时的?嫌弃眼神,好似在看一只低贱的?小虫子一般。
“靳星渊,你不过是我父皇豢养的?一条狗,你凭什么这般轻贱我,凭什么这般看低我?”
袁裴山心中?怒火丛生,他冲着?大吼大叫道,他觉得自己就算再?不济,也?曾是金尊玉贵的?东宫太子,一国储君,除了圣人,也?没人胆敢冷眼看他,旁的?人就算看不上他这个草包太子,面?上却是得讨好逢迎他,时时行?礼跪拜。
如今被关在锦衣卫的?诏狱中?不得自由,身着?素白囚衣,被靳指挥使的?那看爬虫一般的?眼神一次,他心中?那时有时无的?自尊心感觉又受到了打压。
不过片刻的?功夫,靳星渊已?经第二回被袁裴山给骂做“狗”了,不过他也?没有立刻发作生气,只是思索半晌。
良久,他幽幽开口道:“前太子殿下,你晓得么,臣年幼失怙,父母早亡,被镇远侯温明寒收养,作为表少爷长期借住在镇远侯府上,臣曾对温老侯爷有孺慕之情。”
“可温老侯爷嘴上说?视我为半子,可实际上当我是个透明人,从不管教训养我,他甚至心情不好的?时候时常暴打我一顿撒气,他这般对我,因而府中?仆婢媚上欺下,也?时常排挤苛待我。”
“后来臣十六岁离开镇远侯府,入了锦衣卫,一路艰苦地朝上爬,经历过无数次的?刀光剑影,生死一线,腥风血雨,终于爬上了千户之位。”
“臣成为千户后不久,在猎场刺客暗杀一事当中?,以身护主,距离心脏一寸的?距离中?了剑镞,身受重伤差点死去,那一回臣因救圣驾有功,第一次得到了圣人的?青眼。”
“再?后来,圣人一路提携扶持,教臣权术心术,阴谋阳谋,还默许臣搜罗前任指挥使的?一些足以致命的?罪证,提拔臣成为现任的?指挥使,臣这才有了今天的?无限风光。”
“可圣人虽然愿意指点臣,教养臣,可却是像主人对家畜那般的?饲养。”
“圣人会在臣违逆他的?圣意的?时候,狠狠地敲打臣,臣刚荣升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有一回得意忘形,竟然在派具体谁去北地赈灾这件事上试图左右圣意,便被狠罚了十鞭。”
“那十鞭抽在背上,鞭鞭见血,可是钻心的?疼啊,要知道,臣自从成了千户,除了救驾中?箭那一回,就不曾受过半点伤,不曾流过一滴血了。”
靳星渊小时候是很活泼很开朗健谈的?一个人,可后来的?重重逢厄,导致了他一点一点地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此刻,他却是难得的想要同前太子殿下叙叙旧。
靳星渊的?星眸的?黑眼珠子一转,他的?眉眼好似覆盖着?一层顽固不化的?冰霜,笑着?沉吟道:“所以啊,臣很艳羡前太子殿下您,如此草包的?一个人,同废物?一般,圣人居然一心一意地想要将帝位传给你。”
“你却为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点不甘心,弑君弑父,事情一朝败露了,圣人居然还拿臣作筏子,让你去守皇陵,多么轻飘飘地处置啊。”
“圣人还亲口嘱咐臣抹干净你曾试图投毒杀父,弑君夺位的?一切证据,不管是物?证,还是认证。”
“前太子殿下,臣觉得你的?三弟袁屹海这般善于权术却又心善,善于阳谋却又正直,是个如此惊才绝艳的?妙人儿。因而臣对不受君父半点疼宠的?三皇子颇有几分欣赏高?看,也?有那么一丁点儿的?顾影自怜,因此,臣愈发的?讨厌你了。”
“前太子殿下,明日你就要启程去皇陵了,从此山高?水远,还请殿下千万要保重身体,日日在皇陵内吃斋念佛,焚香祷告,日日后悔自己曾经干下怎样的蠢事吧。”
靳星渊说?罢,转身就走,他一道绯色飞鱼服的?身形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锦衣卫诏狱的?门口。
靳星渊点了卯,便出了锦衣卫,一人一马,策马扬鞭,一骑绝尘地朝着?甜水巷狂奔而去,身后一片马蹄踏出的?尘嚣。
在暮色四合时分,他奔向甜水巷,奔向一片金色的?天光处。
甜水巷。
夜色无边,乌鸦羽毛还要黑上三分的?漆黑夜空中?,星罗棋布,众星拱着?一轮弯月,月色朦胧,冷泠月光洒在院中?,洒下一片清辉。
净房内,沐浴用的?大木桶中?,苏皎皎整个人浸泡在暖乎乎的?冒着?热气的?水中?,只露出一个红扑扑的?脸蛋,以及比凛冬的?大雪还要白上三分的?肩头?。
她通常半绾着?的?云鬓,此刻沐浴时披散了下来,那一头?如瀑布的?三千青丝,浸泡在温热的?热水中?,一缕一缕长长墨发湿漉漉地挂着?水珠,整个木桶内的?水汽氤氲。
泡澡的?感觉有些舒适,可苏皎皎心不在焉的?,她心中?苦闷,她此刻想晓得,自己到底要不要喝避子汤。一回不喝也?没关系的?吧?主要是那汤汤水水的?,实在是太苦了点儿。
她从小嗜甜,畏苦。
因而她十分地不想喝这避子汤。
“蝶儿,你说?,我要不要喝一碗避子汤啊?”
苏皎皎的?红唇浅笑,她有些犹豫不定道,这个问题她晚问了三天,一直放在心里,却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苏皎皎还记得,她在芙蓉楼同靳星渊第一次春宵一度的?时候,事后她喝了一大碗避子汤,汤药很苦,一碗药饮完,她的?舌头?半天都在发苦。
靳星渊那回曾经特意叮嘱过她,说?她暂且不能要孩子。
如今,苏皎皎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乖乖地听靳星渊的?叮嘱,事后喝一碗避子汤来避孕。
“苏姑娘,这爷走前没特地交代给奴婢,奴婢也?不晓得啊。”
蝶儿正在帮苏皎皎搓背,素白毛巾轻柔地擦拭在苏皎皎的?肩头?雪肌上,她也?蹙着?柳叶眉,一脸的?苦恼道。
“蝶儿,你明日去附近药房抓一副避子汤所需的?药材吧,爷曾经是叮嘱过我事后要喝一碗避子汤的?,只是我记性不好,有些忘记了。”
“哦,那奴婢听姑娘的?话,奴婢明日一早便去甜水巷外,附近的?药材铺购买避子汤所需的?药材。”
主仆二人对话完毕,二人间再?没有多言语。
苏皎皎享受着?蝶儿的?擦背服务,觉得惬意极了,她又将右手胳膊搭在了木桶的?边沿上,示意蝶儿开始擦她的?胳膊。
沾了热水的?素白毛巾擦拭在苏皎皎的?胳膊上一截藕白的?香肌上,只是,视线内的?那只大手,骨节分明,五根白皙手指如玉一般,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靳星渊的?手。
“爷,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苏皎皎一下子红了脸,虽然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被靳星渊看过,可现在是在沐浴,又不是在行?床笫之私,她还是觉得羞涩,因而原本?就被热气熏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变得更加的?酡红了,耳尖也?泛红。
“过来有一会儿了。”
靳星渊的?声音三分冷冽却也?三分醇厚,好似这春去夏来之际,刚刚发酵好的?一坛子烈酒。
“那方才,是爷在替皎皎搓背么?”
苏皎皎的?红唇唇边虽然在发问,可心中?却是肯定的?,怪不得,她方才觉得自己肩头?背部被毛巾擦拭的?力?道突然变得有些重。
原来,他方才就来了。
真坏,来了也?不吱声。
倏地到来,令她又惊又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