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一片开阔的荒原,大雪纷飞,银装素裹。透过略微起雾的玻璃,缤纷绮丽的极光遥遥照进?病房,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着伤者。
“他早就?说过,他想干一些轰轰烈烈的叛逆的事,”陆霜也眼眶一热,“现在他做到了。凭借一己之力攻破总部森严的安保系统,炸毁整个莱瓦汀基地,这些都是前无古人的壮举。”
艾沙笑笑:“说得也是。如果不是他,我们都会被熔岩烧死?。这些都是他的功劳。”
章凝默然不语。
某种意?义上?,她也欠遥远的章凝上?校一条命。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她不可能?有机会活下来,获得第?二次生命。
她已经?替对方完成使命,然后呢?
曾经?的章凝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可这个身份已经?死?亡,与之相关的一切都已尘封割舍,再难回到从前的生活。即便是作为章凝上?校,也被困在地球时空,找不到回家的归路。
两个身份早已在她的脑中融为一体,她们共享梦想、使命、悲喜,却没有一个真正属于还活着的她。
她茫然四顾。
接下来,应该往何处去?
视线落到窗边的女子,章凝不由开口问道:“艾沙,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艾沙抬头看向她,意?外地一怔。
老实说,章凝向来目标明确,执行力更是不容置疑。很少能?在她身上?看见这种无措的表情?。
艾沙沉思?片刻,答道:“我……想继续科研工作,如果还有机会的话。当然,这一次,我要开设属于我自己的独立实验室。”
章凝点点头,神情?复杂。
“探视时间到,”门?口的医护人员探头进?来,轻声提醒,“章小姐,你该走了。病人需要充分的休息。”
“好。”章凝回过神来。
她起身正要走,手?却猛然被人抓住。她回过头,正见陆霜挣扎着坐起来,还插着留置针的手?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你呢?你以后要去哪里?”
章凝猝不及防被说中心事,恍惚片刻,摇摇头。
“如果你不知道,可以先到处走走,”他热切地说,“但是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
意?识到这句话里的压迫感,他又?拉下嘴角,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意?味。
“可以吗?”
他鼻间连着氧气管,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残留的尘灰和血迹,狼狈不堪。身上?的病号服领口露出大大小小的斑驳伤口,有些已经?发?黑,边缘的愈合处泛着新粉色。
“你知道……”章凝犹豫着,想挣脱,“我其实并不是章凝上?校……”
“我管你是谁!”陆霜猛地打断她,“你就?是你本人,是和我们一起走到现在的这个人,是我手?里的这个人!”
因过分激动,他脸颊泛红,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门?外陡然冲进?来几位医护人员,掰开他的手?,七手?八脚地给他吸痰。他被放倒在病床上?,乖巧地任人摆布,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定定地看着章凝。
章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少见地有些手?足无措。良久,她才几不可见地点点头,转身离开。
靠窗的病床上?,艾沙噗嗤一声笑出来,促狭地看向陆霜:“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安置他们的病房是中方的医疗队基地,名义上?是民间公司,实际都是从国内抽调的精锐。医护人员训练有素,早已习惯严格遵守纪律,也不会私下打听这几位特殊病人的来历。
其实地球的各个角落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危机,但绝大多数都被提前妥善处理,普通人一辈子也不会见识到。对于他们而言,遥远的哭声早在传入耳边之前,就?已被按下静止键。
章凝踏着及小腿的深雪,信步走出基地大门?,想出去透透气。
也想思?考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荒原白茫茫一片,没有任何车辙和脚印,雪层纯净明澈,像刚出炉的棉花糖。空气凛冽而新鲜,深吸一口,神智清明。
北极圈的永夜已经?开始,冰岛的日照时间也少得可怜,天幕晦暗深沉,只有缤纷的极光像神明的衣袂,缓缓流转起舞。
天地浩渺,寒风呼啸穿心。章凝站在雪原中,怔怔地出神。
直到一些微妙的声音猛然响起。
她大吃一惊,转身四处寻觅,却一无所获。除天幕上?的极光外,雪地里明明只有她一个人。
起初只是一些只言片语,混杂在电磁杂音中,随即越来越清晰,直到她听见第?一句问候。
“章凝小姐。”
她震惊地发?现,这声音似乎来自自己的大脑。
“你是谁?”
“我来自此维度之外的高等文明,”对方的嗓音模糊空洞,仿佛穿越一整个宇宙而来,“为方便理解,他们一般称我为‘神’。”
章凝的视线茫然逡巡,最终惊诧地定在冰山后的夜空。因为对方说话的停顿韵律,好像与极光飞舞的节奏几乎一致。
“你用太阳风暴给我定向传递信息?”章凝控制着颤抖的声音,难以置信地确认道。
“这有何难?”对方高傲地说。
章凝心下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
根据她的了解,章凝上?校出身的地外基地对恒星能?源的探索尚且有限,何况是现在的地球文明。按照戴森球理论①,如果对方的文明能?够控制太阳系中的恒星能?量来达成某种特定目的,只能?说明其发?展程度已经?远远超过III型文明的范畴。
而在宇宙的璀璨星河中,现存地球文明的发?展程度只抵达I型文明的70%,相当于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成年人只需勾勾手?指,就?能?轻而易举地将它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