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真甜,”余燕至轻笑了一声,自说自话,“你以前总会把不爱吃的东西给我,只有糖,牙疼极了也舍不得。你说师姐长不大,其实你比她还像小孩……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看师父和师姐吧,他们一定想你了……还记得你跟师姐最爱唱的那出戏么……”

“他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笑你口念弥陀假惺惺,笑我佯作轻狂态,笑你矫情冷如冰……笑我枉自痴情多,笑你不该少怜悯……”

沙哑难闻,不成腔,不着调。

一句过后周围安静下来。

半晌,余燕至抬起头,声音里带着歉疚:“我唱得不好……”

何英似懂非懂,可听见那曲子时仿佛被一只手攥住了心,呼吸都沉重起来……忽然,他抬手摸上了余燕至脸庞,指尖冰凉的湿意令他怔了怔,收回手,他舔了舔那液体,又苦又涩,一点也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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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苏挽棠来过,翌日,严丰便如实禀报给了掌门。苏无蔚气得脸色发青,恼女儿不争气,更恼严丰耿直到蠢笨,众目睽睽下令自己颜面扫地!同时,心中亦对余燕至颇有微词。余燕至身为弟子,苏无蔚十分满意,可要做他的乘龙快婿远远不够。而裴幼屏十三岁进入圣天门,跟随自己十三寒暑,能力出众、忠心耿耿,乃他一手栽培。明眼人都看得出,掌门挑选的可不仅仅是女婿;三、五年后待其卸任之际,只需稍稍提携,新掌门自然归属他的爱婿。

两年前,苏无蔚就已定下女儿与裴幼屏的婚事,只等她十八岁完婚,可岂料她竟为了个新入门的弟子跟自己唱反调!

被父亲一通斥责,苏挽棠很委屈,她伤心父亲的一意孤行,思念过世的母亲。无人肯为她做主,裴幼屏仿佛温柔,却只是无动于衷看她“挣扎”,而余燕至……她猜不透他的心思,不知他顾虑的是自己婚约在身,亦或当真无情……眼瞧一日拖过一日,婚期将近,苏挽棠心急如焚;无论结果如何总要试一试,否则怎能甘心?

抱着小兔子,苏挽棠去了东院,可她既未撞见严丰那个煞星,也没有寻到余燕至踪影。但她知晓他常去之处,便于是离开了院子。

自东向西,穿过几座庭园、几个曲栏,苏挽棠停步在了青墙之外,溪水横流的竹林前。

潺潺小溪,缤纷翠叶,一道身影如行云流水,三尺青锋挥洒恣意。

苏挽棠远远望着,仿佛心口也住进了只顽皮的兔子,蹦跳着不肯听话。她不由举步上前,视线里却忽又多出了一个身影,定睛一瞧,原来是被自南诏救回的余易的表兄……此人又瞎又哑还被毒坏了脑子,苏挽棠怜悯他,但更疼惜余易;心说只是个失散多年的表兄弟,何不送往专人照看,如此也无须时时刻刻劳神身边。就在她迟疑期间,余燕至已收剑入鞘走向那人。

何英坐在竹树下,一根狗尾巴草在指间缠来绕去,乐此不疲,因为无事可做。三天前,他一心期盼余燕至能把小兔带回来,三天过去,他渐渐死了心;哭闹没用,其实他闹得有限,哭也哭不出声,可这一次“讨好”同样没用。余燕至察觉他竟有了些小心机,发现用身体换不来想要的东西便变得十分冷淡,活脱脱一个势利眼。

弯下腰,余燕至想将他拉起。他并不挣扎,只暗暗使了劲地往下沉。

见缝插针地耍性子,就算口不能言,余燕至也将这小哑巴的心思猜得一分不差。松开何英,余燕至挨坐一旁,顺手拔了几根狗尾巴草编起小兔。

竹林、小兔……似曾相识。

那一日,余燕至坐在路边,手里捏着只草编的兔子,何英一蹦一跳从路的那头拐了过来,白脸蛋憋得通红……

往事历历在目,可一眨眼,已是十个春夏秋冬。

小兔送入了何英手中,余燕至轻声道:“给你。”

何英细细摸索,感觉毛茸茸圆滚滚的尽头是一左一右翘起的两个触须。

“走吧。”余燕至又试图拉起他。

那草兔子显然没能哄得何英开心,何英决心闹脾气,反正小兔没了,他也不想再乖乖听他的话。

“你不肯走,那我自己走了。”

言罢,余燕至等待片刻,见何英依旧不为所动,便故意放大声响迈出了步伐。

溪水声、竹树摩擦的沙沙声、渐行渐远的脚步……阳光穿透枝叶安静地落在何英面上,他别过脑袋装作若无其事,心里却开始有些害怕……

属于余燕至的声音终于自耳边彻底消失。

紧紧攥着草兔子,何英扶竹树站起了身,静立片刻,仿佛下了极大决心,一点点朝前挪去。他艰难地走着,可离先前所在不过是别人的三、五步。

从一棵竹树摸到另一棵,他不停在原地兜着圈子,半晌后终于精疲力尽坐了下来。

他呆呆耷拉着脑袋……他理应害怕,离开余燕至,他甚至走不出一片竹林,可比起害怕,胸口的疼痛与鼻腔中的酸楚却更为强烈……他不明白这陌生的情绪是什么,只用简单的头脑去想,以后要听话,一定要听话……

“你是不是在找我?”

怔了怔,何英缓缓抬起头来。余燕至就在前方,始终没有远离,只是何英不知“前方”在哪里。

熟悉的气息包围而上,何英眼睫一眨,吧嗒掉出颗泪珠子,倾身紧紧搂住了对方。

感觉到了何英的伤心委屈,余燕至想自己真是坏透了……他拥着他轻抚后背,一下下吻他冰凉的耳廓。十年前的那日,他不曾舍得丢下何英,似乎注定了这不舍将延续一生。

何英手心还捏着余燕至编给他的小兔子,就如落伽山窗上的那只,沾着血的草纸撕成,不怎么好看,却仍是被他欢喜地贴在了彩纸兔的旁边。何英恨过余燕至,也怕过,可从没能恨到底、怕到底,因为早在第一眼时心里便埋下了一颗种子,历经风吹雨打,严寒酷暑后,终要破土而出,开花结果。

余燕至掬起一捧水,何英凑进他手心小口小口喝着。等他喝完后,余燕至又撩了些水擦洗他脸上泪痕。

接着,余燕至盘坐溪边,伸臂一拉何英,何英便落入了这人形座椅中。随手捡了根竹条叫何英攥住,余燕至一条胳膊环着他腰身,另一条探向前,掌心包裹了他的手,牵引他一笔一划在地面书写起来。

“何英,是你的名字。”余燕至轻声道。

紧挨一旁,余燕至又教他写下三个字,因笔画繁复,所以特意放缓了速度。写完后,余燕至微微侧首,望着那低垂的浓密的眼睫,道:“这是我的名字。”

言罢,他领着何英在那几个字上一遍遍描画,使得原本浅淡的痕迹愈渐加深。

“何英,是你的名字。余燕至,是我的名字。”温柔嗓音萦绕耳畔,仿佛要刻进何英心中叫他再不能忘记。

片刻后,余燕至忽然想到什么,唇角露出笑容,他牵着何英的手,在两人名字一旁又画了起来――一个大大的圆,圆圈里横三道竖三道,圆外是四只粗短的脚,和半伸的胖脑袋。

自顾自低笑一声,余燕至转头望向何英,何英懵懂地眨了眨眼,心想这与之前的不同。

“你画得比我好。”余燕至晃了晃身体,何英被他晃得向前倾去又落回了他怀中。

何英有些飘飘然,开始有模有样乱画起来。他还记得一个大圆外五个小圆,大圆里横横纵纵……不一会儿,“何英”、“余燕至”的名字周围便布满了奇形怪状的图案。

双臂环抱何英,余燕至安静地注视着他右手动作。失去牵引,何英显得十分吃力,他手腕没有力量,只能依靠臂膀划动树枝。何英右手废了,一根树枝对他而言都重若千斤,何况是剑?

余燕至甘愿替何英受这罪,可也只是瞬间的念头,若真将二人立场相换,何英要经历的将是另一种痛楚。同样是痛,没有哪一个更好受、更轻松。

何英画了半晌却再没能听见余燕至说个“好”字,他向后靠去,挨挨蹭蹭想引起对方注意。余燕至被他不轻不重压着胯间事物,皱了皱眉,禁锢住了他腰肢。

丢下树枝,何英抚上了余燕至手背,一根一根摸起对方手指。余燕至半边面庞埋在他肩头,双眼微眯,享受着怀抱中的充实与此刻宁静。过了会儿,何英扭动着侧过身体,余燕至抬起头,眼瞧他渐渐靠近,将柔软的唇贴上了自己脸颊,又顺颊吻到了唇。